第9章 九

钱季槐真是从没这么难受过。

柳绪疏哭他难受,柳绪疏说他是坏人他难受,柳绪疏哭着说他可不可以不要是坏人,他更是难受得心脏疼。

为什么?他怎么就成了坏人呢?他对他不好吗?

“是因为什么?”钱季槐把他脑袋拨起来:“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是坏人?”

“告诉我好不好。小疏,别怕我。”

小疏埋着脸抽抽噎噎,眼眶被泪水填满。

钱季槐敢打赌,是个人现在见了他这副模样都不可能不怜爱。

小疏止住哽咽声,问:“你喜欢男人,对吗?”

终于问出来了。

问得钱季槐措手不及。

其实小疏总有一天会知道的,钱季槐意料之中。他呼吸停滞了一会,看着小疏,却不敢正面回答。

“白天是王政误会了。”

间隔一阵,又说:“我当时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他误会了。”

“他为什么会误会呢?”

小疏逻辑清晰,钱季槐糊弄不过去。

“钱先生一直没有结婚,不是吗?因为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

小疏对这类事情并不是完全不懂,他显然是知道一点的。

既然这样,钱季槐还能说什么?

“是,我承认,我是喜欢男人。”他说完把头贴过去,仰着脸看他:“所以你就觉得我是坏人。”

小疏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钱季槐捉住他的后颈往回一按:“你害怕我对你做什么?是吗?”

小疏知道反抗不过,乖乖不动了,他两只手攥着他腰间的衬衫,声音格外小:“你会吗?”

“我不会。”钱季槐回答得坚决果断。

回答完他放开他的脖子,手挪到他的后脑勺上轻轻爱抚,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更不会像那个畜生一样伤害你。知道么?”

小疏不说话。

钱季槐等了半天,等到准备把他放下去的时候,忽然看到他嘴唇翕动。

“你带我离开峒谷,究竟是为什么?”

小疏也问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问这个问题。钱季槐不明白这个问题为什么那么重要。

他把他的手拿到前面来握着,说:“我有能力把你从那个地方带出来,让你过好一点的生活,我为什么不做呢?难道除此之外,我还应该有别的目的吗?”

“我长得好看吗?”

小疏问得又是这么突兀。

钱季槐听着一惊。

“什么?”

小疏抬起头,脸蛋正正地对着他:“我长得好看吗?”

钱季槐心脏猛猛地跳。

小疏那副被自己弄得又怯又羞的模样,看得他浑身一阵燥热。

“好…好看。”

“但跟这个没关系。”他立马添话:“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我是同性恋没错,但我不是看见个好看的男孩就想跟他怎么样,我又不是禽兽,你年纪那么小,我比你大那么多岁,我怎么可能会对你有别的想法?”

别人信不信不知道,总之钱季槐是把自己说得自信了。

小疏整个人低下去,钱季槐特别害怕看他这样,脑子里闪来闪去全是那一晚,在潮湿泛霉气的小木床旁边,他哭泣不止的画面。

钱季槐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他这辈子情感上道德上所有的弱点都奉献给他了。

“小疏。”钱季槐把他的脸再次拨起来:“听我说,我对你好,你不要害怕,有人胡言乱语,你也不要害怕,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个坏人,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一切的一切可能都是谎言,或者都可能成为谎言,但最起码的,钱季槐敢对天发誓的,这几句他绝对能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小疏终于点了头。

钱季槐把他人放下去,拽了拽他的衣服,捋了捋他的领子,自己也站起来:“洗澡吧,我等你洗好了躺上床再走。”

钱季槐帮他拿衣服,打开衣柜后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那件衣服你还没试。我拿上来,你穿给我看看,看看合不合身。”

……

小疏现在不闹了,懂事的孩子是很好哄的,不用好吃的好喝的,只要静下心,放低姿态说几句虔诚的话,他一定会原谅你。

小疏的沐浴露是钱季槐最喜欢的栀子香味,他总爱以自己的喜好去布置小疏,尽管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衣服总体来说挺合身,就是短裤稍微有点短。

钱季槐伸手把它往下扯了扯,给小疏吓得一把攥住裤腰。

钱季槐抬头,无语:“你……”

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就抿着嘴叹了口气。

“太短了,坐着容易走光。”他用手在他膝盖上部两厘米的位置一划:“起码要到这才行,我明天有空去换个大一码的。”

小疏扯着裤腰不放:“再大就松了。”

钱季槐把他上衣掀开一看:“不是有腰带么?我帮你系。”

钱季槐拽住腰带猛地将他往面前一拉。

“欸?”小疏被迫急扶上他的肩膀。

钱季槐一边系一边抬着头冲他笑:“你怎么总能被我吓到?”

小疏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你故意的。”

“我又故意的了?嗯?”钱季槐系腰带系得贼使力,一下两下小疏身体都跟着晃动。

“好了,系得紧紧的,就不怕流氓扯了。”

小疏推开他:“哪里会有流氓。”

钱季槐笑:“不就在这么。”

小疏蹭着他的膝盖移到一旁,摸着床沿坐下来:“我可没说过。”

钱季槐故意靠近他:“你没说过,你心里不就这么想的么?”

小疏感受到他的鼻息,脱了鞋一个翻身麻溜地倒上床,转过背去胡乱盖上被子:“我要睡觉了。”

标准的孩子作风。

钱季槐弯着腰侧身压下来,一只手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两下,跟他耳语道:“那我回去了,嗯?明天见。”

说完,同样的等了一会,钱季槐已经习惯了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但小疏每次都抓不住他给的这一会时间,每次都是要在他将要等完的最后一秒,极限作出决定。

他捉住了他的手。

钱季槐还原到刚才的姿势:“怎么了?”

小疏半扭着脖子,问:“你家离这里远么?”

钱季槐想了想,不近,但他说的是:“不远。”

小疏慢慢放开他,脖子扭回去:“其实…其实你也不用回去的,这么晚了。”

小疏不想他走,钱季槐知道。

他盯着他圆圆的后脑勺,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癖好变了。

他之前喜欢的不是这款,绝对不是。也不知道现在哪个地方出毛病了,小疏一举一动,就是能可爱到他的心坎儿里。

他总想欺负他,想看他害怕,让他需要他,再依赖他。

“哦?是吗?”钱季槐把自己的右半张脸贴得更近他,声音低哑:“你都知道我喜欢男孩子了,还敢跟我睡一张床?你真不怕…”

“你刚才说你不会的。”小疏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

钱季槐唇角一弯。

他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这样,真的是很无聊的把戏。

“好了,快睡吧。再过几个小时,我不是又在你身边了么?别怕。”钱季槐摸摸他的肩膀安抚。

小疏没再出声,也没再翻动。

钱季槐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又告诉他一声:“我走了,好好睡觉,明天见。”

钱季槐以为自己是能回得了家的。

把小疏大晚上一个人留在店里这件事,他在做之前,以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直到今天他真的去做了,才发现好难。

他不太能做得到。

钱季槐在绍安待了三十多年,这是头一回,他觉得绍安的夜晚不安全。他对宽水巷的治安不信任。

就不说杀人放火拐卖儿童这类事,但万一有小偷呢?万一进贼吓着他呢?

他坐在车里想了很久很久。

想到最后,人睡着了。

阿月过来敲他车窗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天大亮。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爬起来按下车窗。

阿月一脸懵圈:“大老板!你不会在车里睡了一夜吧!?”

钱季槐皱着眉打了个哈欠:“谁也别说,我马上回去。”

阿月不放心:“你现在开车行吗?睡好了吗?要不我叫他们送你。”

“我说了谁也别说,别告诉小疏。”钱季槐系上安全带,“我清醒得很,缓一会就走,你忙你的去。”

……

这一天永定楼还是爆单。

二胡视频火到登上文娱热搜榜,小疏的正脸照也不出所料地传了出去,网上评论出现两极分化的趋势。

有些人过于夸张地吹捧他的长相和琴技,说应该把他送进娱乐圈做演员,再不济也可以开个账号做网红。

另一部分人因为不满于网上对他和梁枫环的关联炒作,开始从各个方面对他进行拉踩贬低。

有些话,钱季槐看得差点气出病来,任月求他最近一个星期都别再上网。

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了,钱季槐想做点什么阻止这场乌烟瘴气的舆论发酵。

可老张却说:“他们骂他,他听得见看得见吗?”

钱季槐一下愣住了。

“你看不下去是你的事,他又不知道外面人怎么说他,只要他知道来店里吃饭的这些人,是因为喜欢他特意跑来看他的,这样不就好了?”

老张的意思是,只要没有发生实质性伤害到小疏的事,他们就好好利用这份热度,多赚一点是一点。

其实仔细想想,老张说得有道理。

但是,利用。他要开始利用他了吗?

-

晚上打烊后,钱季槐拉着老张、任月、小疏三个人,开了个小会。

“说一下,从明天开始,小疏一天只工作两个时间段,一个是中午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一个是傍晚六点半到七点。”

老张任月异口同声:“啊?”

一天只工作一个小时?任月心想,这要是让其他员工知道了,肯定又少不了一顿闲话。

“这哪行?太少了!”老张不同意。

钱季槐不管他同不同意,只给了两个解释:“二胡长时间那么拉,小疏身体受不了,另外,这是一种最简单的饥饿营销,小疏会的曲子没那么多,同样的曲子客人听多了就腻了,以后把小疏每天营业的时间段对外宣传清楚,我敢保证,来的人只多不少。”

听钱季槐这么一说,老张意见倒是没刚才那么大了。

但还有个问题,开完会等任月离开后,老张当着小疏面问他:“那工资呢?”

钱季槐想都没想:“不动,月末财务理完账,反而要酌情给他加。”

老张一万个舍不得。但毕竟当事人就在旁边,他没好意思多说,黑着脸拿上车钥匙走了。

小疏什么都听见了,也什么都察觉到了,所以坐在那表情很不自然。

钱季槐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语气若无其事:“上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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