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把阿孟打下堕仙台的事情传遍了天庭，许多神仙议论杨戬勾结妖孽在先，翻脸无情撇清自己在后，杨戬本人倒不以为意，一笑置之。
“杨戬，利用了别人呢，哪怕是为了对方好，也该据实已告。”关雎殿内的庭院中，黄令徵语重心长地对杨戬说。
杨戬脸上露出暖意的笑，“但是对于聪明人，比如像花神这样的，杨戬无需解释，你也都明白。”
黄令徵单手撑着头，“那你也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我那么聪明，且了解真君的为人。你不屑解释，平白由着其他仙家误会你，也不是明智之举。”
“不管怎么说，杨戬要谢谢花神屡次相助。”
黄令徵笑着深看他一眼，“那你怎么谢我？”
杨戬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句说道：“日后花神有任何驱使，杨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令徵的笑意更浓，“任何驱使啊，好，那我可说了，你今后可不可以别叫我花神。”
“虽然大家给面子，依旧称我为花神，可于我而言，花神女夷已是上辈子的事，我如今是花姑黄令徵。”
清风徐来，吹动满院花姿摇曳，花香袭袭，更添心旷神怡。
杨戬注视黄令徵璀璨的笑颜，紧了紧唇，低声唤道：“令徵。”
黄令徵心下喜悦，脸上只是扯开嘴角换个话题，“没几日就是蟠桃会了，一切已准备妥当，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头总有些忐忑不安。”
“蟠桃会年年都有，不过按凡间的时间算，却要三百多年一回了。上次蟠桃会你被贬下凡没赶上，再上一次就是孙悟空大闹天空。这么久了，你有些紧张也正常，不过以花姑的能干，此次操办盛会定能面面俱到。”
黄令徵拿出两坛子珍藏的酒晃了晃，斜眼睨着杨戬，“我亲酿的烈酒名曰灼春融，可要喝一杯？”
杨戬接过对方抛来的酒坛，欣然同意，“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好名字，杨戬今日有口福了。”
二人举酒相碰，开怀畅饮。杨戬瞧着黄令徵仰着脖子喝酒的豪气并无丝毫扭捏，赞道：“没想到你酒量如此好，果然仙不可貌相。”
黄令徵骄傲地说：“那是，难不成只许你们男子会须一饮三百杯，不许我们女子千杯不醉。你可要同我比比？”
“在下奉陪到底。”杨戬灌了口酒，只觉得这灼春融初尝醇厚甘鲜，入喉方觉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直逼脑门，“果然爽烈，蟠桃会上怎么不见你献出此酒让众仙品尝，反而给我们喝的是口味软绵甘甜的百花酿呢？”
黄令徵眉眼弯弯，“笑话，前几次蟠桃会，反了一个齐天大圣，贬了一个天蓬元帅，谪了一个卷帘大将，皆有醉酒糊涂之故，我若是再拿出这样的烈酒，岂不更加天下大乱，届时天帝得以为我是故意搅局。”
杨戬看着黄令徵神采飞扬的面庞，“有个问题我一直好奇，今日借此一醉，顺便问了。”他又喝了一大口酒，道：“你不愿再用女夷这个名字，显然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你又曾说自己从未怨怪西王母，那何必……”
黄令徵再次与杨戬对碰一下酒坛子，闷了口酒，缓了缓才开口：“其实，我也怨过王母的，怨她推我这个小卒子出去，可是以前她待我的恩情与疼爱不假，后来我也渐渐想明白了，王母能在天界拥有不亚于东王公的威望，就是因为她永远不徇私情，以大局为重。”黄令徵顿了顿，挑眉望向杨戬，“你如此发问，其实是在怨怪昊天上帝吧？”
杨戬不知为何，嘴里的酒变得有些辛辣苦涩，“从我母亲的事情开始，我就对他很失望了，来到这里以后才发现，他比我想象得还要老谋深算。”
黄令徵从杨戬的神情看出端倪，笑道：“灼春融的口感能随心境而变，你心中苦恼自然就能尝出涩味。但是呢，待这股劲头过后，便能一醉解千愁了。”
杨戬又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起来，直到眼皮慢慢往下耷拉，连黄令徵说话的声音都听得不真切……
第二天醒来时，杨戬发觉自己仍躺在黄令徵的院子里，身上盖着轻薄的毯子，旁边不远处堆着一堆空酒坛，隐约还散发着酒香。他缓缓坐起，脑子仍有些发懵，惟有心中的郁结尽皆消散。
“怎么样？我这酒不同凡响吧？”黄令徵从殿中走出来，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杨戬，脸上露出娇俏的笑容。
杨戬也笑了，拍拍手掌道：“确是好酒，杨戬定要替你大肆宣传一番。”
黄令徵道：“那我的酒可得遭殃了。”
暖日迟迟花袅袅，人将红粉争花好。花不能言惟解笑，金壶倒，花开未老人年少……
到了蟠桃盛会那日，黄令徵挑了一身浅金绣花褙子、石榴红百褶裙，早早就到了瑶池，检查一遍筵宴，一切井然有序。众仙陆陆续续前来，黄令徵与相熟的神仙攀谈几句，眼神却仍时不时瞄向大殿入口的方向。
不一会儿杨戬来了，一身石青直领对襟大氅，显得格外玉树临风。黄令徵对上杨戬墨黑的眼珠，二人相视一笑，她见哪吒、黄天化几个围着杨戬，便自顾自地回座。眼看宴会即将开始，黄令徵正疑惑姮娥怎么还没到，心下暗自着急，姮娥终于出现了，一身雪青深衣，头上插一对金色步摇，摇曳生姿，只是眉头深锁，仿佛有心事一般。
黄令徵刚准备走过去问个究竟，一身华服的昊天上帝、东王公和西王母进入瑶池殿中，众神仙纷纷站起，待三圣在宝座上坐定，齐齐行礼。王母笑称免礼赐座，对身旁的董双成使个眼色，后者轻轻拍手，殿内响起美妙的丝竹管弦之音，身穿彩色纱衣的仙子开始翩翩起舞，舞姿婀娜轻盈，袅袅娉婷，正是每回蟠桃会必演的《瑶池宴》。
一曲舞毕，姮娥端着酒杯走到黄令徵的席面旁，“令徵，我敬你。”
“多谢，”黄令徵连忙站起来，拿起酒杯一干而敬，凑近姮娥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你难得穿得华贵，愈发明艳动人。若不是在这会上不好乱了次序，我就和你一块儿坐了，有秀色可餐的太阴星君作陪，我可以多吃下些蟠桃美酒。”
“贫嘴，不过，我又何尝不想与你同席呢！”姮娥眼神里似有复杂的情绪波动，“令徵，我若有所请，你是否会答允？”
黄令徵一脸疑问，姮娥今天实在有些反常，但还是点点头，“自然。”
姮娥拉着黄令徵到西王母面前，先施一礼，道：“今日恰逢盛会，歌舞固然美妙，却是每逢桃筵看惯了的，不如请令徵发个号令，命百花齐放，岂不更添盛会意趣。”
商羊起身道：“星君的提议大妙，就请花神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黄令徵一惊，面有难色，既不愿当众驳了好友，也不好违了本职，想想姮娥与己交好，向来宽厚温和，终是道：“姊姊莫拿小仙寻开心了，小仙所司各花皆有时序，怎可一齐开放，乱了时令？姊姊也知道，我这儿凡每月要开之花，皆于上月提前造册，列明颜色、瓣数，经王母裁定，方可遵定数开放。”
姮娥心中明白黄令徵一贯尽忠职守，自己的要求实是有些过分，可她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仍是固执道：“花神此言，未免危言耸听，凡间有道行的术士常以令花瞬时绽放为戏，所谓应期而放，难道不是借故推脱？”
黄令徵暗自纳闷，姮娥怎么突然蛮不讲理起来，心中不快，面上仍维持着笑脸，“姊姊容辩，那些只是寻常幻术，岂可当真，别说凡人，我等仙家随手亦可变出百花，可有花之形，却无花之神韵，更无花之香气，过眼即空。不然，姊姊就不用在此与小仙饶舌了，自己点石成花岂不方便？”
商羊先前在蟠桃园被黄令徵讥讽，后来平仲树精出现在关雎殿附近，他便知道又与这花神脱不了干系，如今见姮娥与黄令徵起了口角，便有心推波助澜。“花神为蟠桃盛会助兴破例一次，今日昊天上帝与王母俱在，岂能加罪？可花神不愿劳动手下诸位仙子，砌词狡辩，推三阻四，未免太过分了吧！”
黄令徵略低头，做足了谦恭的样子，“听闻雷府刑罚严酷，小仙素来胆小，不敢有违天规，亦不愿害手下花仙无辜被遣，只好得罪了。
商羊被顶得一噎，暗恼黄令徵伶牙俐齿，只好默然不语。
“倘有刑责，姮娥愿与你共担，如何？”姮娥直直看向黄令徵的眼眸，恳切非常。
杨戬看不下去，插言道：“太阴星君当着昊天上帝、东王公和西王母的面让花神违反天规，不妥当吧！二位向来情同姊妹，就算是一时戏言，不用当真。”
姮娥转头瞪了杨戬一眼，语气清淡中微带冷峭，“我问的是花神。”
黄令徵奇怪姮娥在赌什么气，自己语调也变得生硬，“月有阴晴圆缺，难道星君能够使明月长圆么？抱歉，哪怕人间帝王有命，黄令徵亦不能遵从。”
姮娥颓然垂头，失望与气恼涌上脑门，再抬头时眸色已转为冰寒，“若有一日，下界皇帝有令，届时果真百花齐放，花神又该如何受罚？”
“那就罚小仙贬落凡尘，绝不反悔。”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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