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感太浓烈,隐隐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屋外秋风呼啸,屋内的温度却似乎在一点点升高。
安灵蕴感觉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震得胸口生疼。
“为什么……设计了这样一款蛋糕?”易道珣半哑着嗓音开口。
安灵蕴不敢再多看易道珣。他垂下眼睫,轻咳一声,温声道:“‘清梦压星河’给我的印象真的很深。美则美矣,但是,我总觉得,那里面有太多遗憾,太孤独、太心酸,少了点什么。”
易道珣有些愣神。
“你值得一个更加温馨的‘清梦压星河’,一个真正美好的清梦。所以,我擅自加了些姜饼小人,”安灵蕴有些不好意思,“——时间不太够,不然就用翻糖制作了。”
安灵蕴深吸一口气,指着姜饼小人慢慢道:“船里的这些,是你们一家;岸上的这些,是易子斐、是林小芸、是白老、是林爷爷江奶奶,是每一个你人生的参与者。我想说,我们都在一直陪着你,你并不是孤身一个人。你所到之处,都有人声鼎沸,万众瞩目。”
“也许这样还是有些苍白无力,但希望能让你的遗憾稍微减轻些。”安灵蕴温和地注视着易道珣,眼里似乎有无限光芒闪烁。
易道珣眼眶烧得通红,却强撑着和平常一样不着调地笑着,一个个点着船舱里的姜饼小人道:“我爸,我妈,……我?”
安灵蕴的话,彻底击破了他对外高高竖起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没想到,安灵蕴能看懂“清梦压星河”的真正含义。更没想到,安灵蕴会用这种方式来安慰他。
质朴又真诚,含蓄又浪漫。
他哪儿是在做蛋糕,简直是献出了一片真心。
易道珣在心里无声呐喊:妈,我找到那个人了。
自易道珣学习中点时,易母就是他忠实的粉丝和专业的评论家。当易道珣接触创意造型酥点后,他创作的作品总会被人误解,要么就是完全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好几次易道珣甚至赌气觉得,既然没人懂他注入点心里的情感,就不配再吃,他也索性收手不再做点心。易母知道了就笑着劝他:做点心首先是悦己,再次是悦人。而且一物降一物,他总会预见那么个人,让他为了这个人心甘情愿做点心。
易道珣年少狂妄,对此嗤之以鼻,并不相信还会有这样的人。尤其是母亲去世,更是让易道珣丧失继续做糕点的**。懂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而现在,易道珣想,他找到那个人了,那个让自己心甘情愿做一辈子点心给他吃的人。
易道珣怕一开口哽咽声就泄露出来,只好先捏起船舱里最小的那个小人,翻来覆去地看。
半晌,易道珣问:“这个是我,那哪个是你?”
“你觉得哪个是我?”安灵蕴反问他。
易道珣微微一笑,整个轮廓柔和得不成样子。他指了指立在人群前,离乌篷船最近的那个小人:“船上虽舒服,却不能沉溺。漂久了,总要靠岸。希望当我靠岸时,第一眼看到人是你。”
易道珣顿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变调:“如果可以,还会有一艘独属于我们两人的小船。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漂流。我不想你只是岸边的一个旁观者,我想离你的生活更近一些。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的回答代表什么。
可安灵蕴不假思索:“我一直都在。”他掷地有声,像是早已对这个为期一辈子的承诺早已有了答案。
易道珣再也按捺不住,猛得打横抱起安灵蕴。安灵蕴脸皮薄,挣扎着要下来。
两人就这么纠缠到易道珣房间。
易道珣把安灵蕴扑在床上。他虔诚道:“安灵蕴,我想吻你。”他凝视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忐忑地等着安灵蕴的反应。
如果安灵蕴不躲开,他就再也不会放手。永远永远。
易道珣眼睁睁看着,安灵蕴乖乖抬起头,闭上了眼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理智的弦瞬间断掉。
易道珣抱着安灵蕴的手骤然收紧。他覆上安灵蕴的唇,缠绵中带着点儿不死不休的狠劲。
从蜻蜓点水到疾风骤雨,一寸一寸掠夺城池,让那人溃不成军。
感觉怀里的人的脊背彻底软在自己的臂弯里,易道珣才放过他。黑暗中,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辨。可易道珣强忍着冲动,绅士般地就此止住,没再进行下一步。
他只是一直抱住安灵蕴,头埋在安灵蕴颈间,像只刚被捋顺毛的大型犬。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安灵蕴胸腔里的震感,急促又剧烈。一丝隐秘的得意和满足从易道珣心中升起。
谁都没说话。两人的呼吸声逐渐交织在一起。
易道珣不想忧虑他的手腕,不想忧虑遥远的未来。他只想抱着安灵蕴永远不撒手。就算手腕再怎么疼,他哪怕拼了命也得忍过去。而关于他手腕的隐情,现在的安灵蕴有权知道一切。他的荣耀也好不堪也好,都要剖开来给这个人。
易道珣不知道安灵蕴得知这些隐情后他们的走向会如何。但如果现在不说,眷念这份温暖久了,他只会更不想说,那后果将会更严重。
下定了决心,易道珣声音闷闷的:“安老师,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安灵蕴转过头,认真地等着下文。
“我手腕疼痛,并不是因为肌肉劳损。这更像是一种心理应激反应。我母亲去世后,有次我揉面时手腕突然剧痛无比,自那时后起就开始有这毛病了。切菜做饭或者搬东西,一点儿事都没有。可我一做中点,手腕就会不自觉开始疼。我做了很多检查,手腕没有任何内外伤。医生们,包括林爷爷都说这是心病引起的。”
易道珣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关于手腕,关于中点锦标赛,关于母亲去世。
易道珣,本有个很温馨的家庭。
易母童冉祖籍江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人,尤其是江南女子,从皮囊到骨肉没有一处不浸润着温柔风雨。可生活却把她硬生生锻造成一副干练坚强的模样。童冉刚成年,父母就因为意外事故双双去世。小姑娘离开家乡,独自北上,从酒店服务员干起。等有了些积蓄后,她开始半工半读,自考上了本地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学习酒店管理。
因着干练利落的工作作风,又有一定知识储备锦上添花,童冉很快被酒店提拔,并多次负责过酒店承办大型活动的服务总管工作。某次国家外交宴席面向全国广泛招募能力出众的服务员,童冉争取到了这次机会,由此顺利留在国宴工作,经验更是积累不少,几年后升到服务员总管的位置。
但童冉也因为工作太过拼命,加上刚开始囊中羞涩营养不良,年纪轻轻落下病根,心脏老是出问题,几次甚至进了医院。易、林两家是近邻,素来交好,林爷爷江奶奶更是拿童冉当闺女看,断断续续给她送过不少上好草药当滋补。
童冉和易洞明喜结连理有了易道珣之后,都已人近中年,工作上正值最顶峰也是最忙碌的时候。尽管如此,他们都把为数不多的耐心和关心尽数留给了小易道珣。
易道珣被宠的无法无天,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的混账样儿。这对夫妻意识到不妥,才开始在“严父慈母”和“严母慈父”的模式中来回切换,红脸白脸唱的无比配合。易道珣这才没被养废。
十几年来,易洞明自动揽下了所有做饭的活儿,愣是没让童冉进过一次厨房。工作忙起来自己来不及做饭,易洞明宁愿带着妻子出去下馆子。等易道珣到了能自己做饭的年纪,易洞明就训练他的厨艺,好在他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时还有人做饭给妻子吃。爷俩还时不时比赛做饭,让童冉当评委,看谁的做菜更好吃。
童冉若来了兴致,还会做些家乡的小点心,比如青团。
荷花酥是江浙一带的传统名点,易洞明知道妻子背井离乡已久,改良了荷花酥的制作工艺后,经常拿这个讨妻子欢心。易道珣从父亲那儿学会后,基本上也只做给母亲吃。
易道珣从父学习制作中点小有成绩后,也曾急不可耐想通过比赛证明自己。
易洞明轻飘飘瞥他一眼,不让。
“你要去就要拿第一名。技术没到位,上去只是丢人现眼。心浮气躁,难成气候。”面对易道珣撒泼打滚,易洞明不动声色。
“那我怎样才能达到去比赛的标准?”易道珣不服。
“你现在要多练。”易洞明只道。
等易道珣把所有基础款中点制作练得炉火纯青,再去找易洞明要求报名参赛,易洞明又祭出了诸如“满庭芳”、“白鹤亮翅”等中点大招,把易道珣给看傻眼了。
“时候不到。你现在要多学。”易洞明慢悠悠道。
易道珣把低阶、中阶、高阶的所有中点都掌握透了,自认为学会的中点已经足够多,又去找易洞明。
然后被带去参观中点锦标赛和创意造型酥点展,再度傻眼。
易道珣接近崩溃:“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现在要多想。”易洞明只是一笑。
等易道珣念了大学,又被送出国观摩世界各国的点心技术。虽然他的留学很大程度上是在浪费钱,真本事没钻研出个什么名堂,却在在自由开放的风气里琢磨明白了自己的性取向,把爹妈气个半死。
但他好歹开了眼界,倒也慢慢咋摸出中点制作深不可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前路漫漫无止境。
尤其是当他告知易洞明自己有志于研究中点西做时,易洞明感慨万千,拿出自己过去研究中点西做的手稿给他参考。易道珣翻看后不由得拜服,父子俩站在统一战线。易道珣也和父亲约定好,这本书没琢磨透彻之前,不参加任何竞技类比赛,从此老老实实敛了心性磨练技术、潜心钻研,等着时机合适一鸣惊人。
易道珣一上大学,易洞明觉得自己年纪也大了,教的徒弟们个个有所成就,索性辞了工作,回家开间小店,好好陪童冉。“点花酥”这名字还是童冉给取的。易道珣每逢暑假寒假也会回店里帮忙。
怎么看都是一派尽享天伦之乐的气氛。
变故就发生在易道珣留学完回国的那一年。彼时,易道珣不过刚满22,正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致力于在中点西做领域开辟出一番新天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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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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