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恙同慕真在棋盘上来回厮杀,但也能一心二用,将记忆过脑审查才出口:“三千年前,神君力量衰退,祂无力再抗衡神明之躯带来的强烈反应,于是只能下凡历世。下界九州那时已有修炼一说,四千年来,神君教习苍生诸多术法,本意是希望苍生脱离苦海。”
说话间,他停一下,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但很可惜,这些术法最后都用在了祂自己身上,祂被凡人挖了神骨,神骨所附带的灵力,被山间野兽啃食,至此,萌生了灵智。
而妖族嗜血本性不改,却又非魔祟,也不夺苍生息壤,于是,神君在九州之下开辟了一个结界,将所有妖族放进去,但妖界并无灵力,不能生存,神君遂只能将神骨留在妖界之中。”
这些与慕真猜测得相差无几,她问道:“四百年前呢?”
“慕真仙君真的要听吗?”谢无恙神色正然,已不同于之前。
“为何不听?”
谢无恙盯着慕真表情的变化,但慕真的脸就如同完美无瑕的傀儡一般,始终毫无波澜。
“或许是,担心慕真仙君会步神君后尘。”谢无恙直视慕真,眼底藏着思索。
“需要看是什么事。”慕真并没有直接否定。
谢无恙垂眸:“但是,仙君既然要听,本也是过往之事,但是细节我不便多说。”
“可以。”
谢无恙讲记忆分拣后说道:“三千年里,神君一直在寻找妖族和人族共生之法,但毕竟人猎杀妖兽,妖兽吃人乃是常理,想要更改无异于将天地颠倒。
但四百年前,神君生出一个想法,并为此付出了行动,但已失败告终,还反倒分裂了天地,也是因此,我得以面世,同时,神君也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但为时已晚,最后的结果是,祂接受审判,以此换取天地复原。”
“谁的审判?”慕真微微抬头,面朝谢无恙,一字一句道,“当年神君失踪两百年,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真相已经无限接近。
“第一个问题我无从作答,”谢无恙道,“但第二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是。”
慕真抿唇:“继续讲下去。”
“两百年后,审判结束,神君找到我,与我说了一些事情,同时为我开了一个通道,不入十相门也可轮回转世,踏希望我轮回三世后能够飞升成仙。”谢无恙笑道。
慕真虽未插话,但是表情微动:“如果没有成仙呢?”
“将面临两个选择,祂替我作出了选择,”谢无恙却未详解这两个选择,而是笑道:“但我不想,其实,两百年前,我就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慕真道:“那你如今呢?”
“仍旧一样,从未改变。”谢无恙斩钉截铁地说道。
而讲完,谢无恙微微一笑:“我从前竟不知,秉性高洁的诸位仙君竟也有偷听他人闲聊的癖好。”
居于月心镜正大光明偷听的众仙:“……”
藏在观星台后无意偷听的风祇:“……”
众仙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发现的?”
慕真难得表情出现了变化,她嘴角稍弯:“不是偷听,我文幽居,祂们可随意进出。”
“仙君情谊让人为之向往。”谢无恙轻声道。
他并未在意偷听一十,从他说一半之时,他就发现了,但给慕真一人听,和给全部仙君听,都是一样的。
慕真淡然自若,她直觉眼前之人是不同的,但寻常生灵能够成仙就已经是极难的了,入过魔的是即便转世轮回,心境也很难得到改变。
“祝愿你所想皆能如愿。”慕真说罢,起身,行走几步化成烟云消散。
谢无恙喃喃自语:“我也希望我所想皆能如愿。”
慕真走后,谢无恙看着面前的棋盘,若有所思。
树上红花如雨飘落,有一些挂在头上,有一些卧在石桌上,有一些睡在筝上,而大多数都铺在地上,宛若夕阳红云,与星海分明有别。
身后传来动静,谢无恙转头,风祇就站在不远处,他目光落在谢无恙身上,温柔缱眷。
谢无恙对上风祇的眼神,不知是看向今时的风祇,还是旧日的仙君,他眸中含笑:“仙君,你依然是那么的好看。”
他不仅拥有了神君的全部记忆,也记起了属于他自己的记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们最初的相识记忆。
四百多年前,他诞生在一片雪地当中,那时他什么都不懂,不知来时路,不知归去处。
他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人世间,但与凡人不同,他通体雪白,又是半魔之躯,与凡人差异明显。
纵使他体内的魔息不强烈,但世间多得是强者,总有能识破他是魔祟之人,他曾不知道他身为魔祟,最为人世厌恶驱赶。
直到一次出现在一群修士面前,被他们追杀,他当时好不容易才逃脱,后来自然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走在有人的地方。
他因此也学会了隐藏,他捡了一件别人不要的大衣服,把自己的模样给盖住,就这样,他从西边走到北边,又从北边走回西边,后来又从走到了东边,就这样,他独自一人在世间漂泊了一百多年。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是春天,天清气爽,他无意来到了九州东边,有人的地方他不敢去,他就在无人的深山老林里面游荡。
山里很多花草,尤其是春天,花开得娇艳,草长得繁盛。
他窝在一处草垛里,忽然听见了一丝动静,他忙躲在半高的矮树丛后面。
透过矮树丛那漏出的一点缝隙,他看见了自他面世以来在这一百多年里最好看的生灵。
那人穿着的一身衣服,恍若天上太阳,全身上下放佛散着光芒,却让人望而却步。
他眼神落在那双眼睛上,那双眼睛特别吸引人,就如同他曾见过在高山上见过的最漂亮的泉眼一样,清澈温和而深邃。
看过一眼便再难挪开眼。
他看了许久,眼神紧紧落在那人身上,丝毫不知道那人无意中扫过一眼,差一点发现了他。
直到那人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
他忙跟上去,手中攥紧身上那件饱经风霜,看着已有些破烂的大衣,不让人发现他与常人的不同。
那人在山上待了好些天,行为比他还要奇怪,那人时不时蹲下,瞧瞧地上,时不时仰头,看看天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不过在山上也好过到人里面,他希望那人能够永远在山上,这样他就可以永远都看着他了。
那人好看得很,怎么看都看不厌。
但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那人走下山了。
他从前不敢下山,但是他不想离开那人,他最终鼓足了勇气,大着胆子,躲躲藏藏来到了山下。
但是那人来到了人非常多的庙里,他所在远处看着,不敢走近,只敢瞧瞧看一眼。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在进入庙里的时候,那人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方向。
但他藏得很好,还是没有被发现。
他瞧着那人进了庙里,许久都未出来,他只能呆呆地在外面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走出了庙里,但又去到了其他庙里。
有些庙很大,人很多,有些庙很小,几乎没有人。
春去夏至,阳光一天比一天热烈,他却很喜欢。
太阳和他,他都喜欢。
那天,他随着那人来到了一处很偏僻的小庙里。
庙宇虽小,人不多,但却不破败,也常有人过来上香祈拜。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人身边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也好看,只是那女子很敏锐,他内心深处觉得,那女子似乎发现了他。
他只能再离得远些。
不多时,那人走进庙里,那女子却未随着一起进去。
而是转身走到一个看着有点惶恐畏缩的姑娘跟前。
女子微笑道:“我看你在这里徘徊许久,你既然想进来,为什么不进来呢?”
那姑娘局促不安,眉眼间满是怯意:“我……我来月事,不……不吉利,怕……怕冲撞……神……神明。”
女子俯下身,手落在女子头上,轻轻安抚着那姑娘道道:“如果神明这般脆弱的话,你信他做什么?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些魔祟绑着几个女子,神仙不就完了。”
“我……我……”那姑娘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有磕磕绊绊说出几个字,“怕……神明……发怒。”
女子笑笑,往庙里喊道:“千金,有人说你脾气不好。”
“啊……啊……”那姑娘不知道女子为何这样说话,一时傻楞在了原地。
千金闻言走出来。
那姑娘看直了眼,眼前人的穿着一看就很贵气,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忙跪下磕头。
女子将人拦住:“好了,别怕,他脾气好的很,你把庙砸了,他担心的都是你受没受伤,不会生气的。”
那姑娘显然是不信的,但是下一刻,她就被女子带进了庙里,那姑娘心里惴惴不安,唯恐神明震怒降下天罚。
几人都走进了庙里,他遂走近了几步,那庙宇小的很,一眼就可以看清里面。
那姑娘惶恐地看着庙里庄重的神像,恍惚间,她竟然觉得那神像和旁边的大人有点像。
“看见了吗?这只是泥塑的像,你害怕它做什么。”女子带着让那姑娘看着,同翻手变出一手心的石子,递给女子,笑道,“那你要不要试试砸一下,看神明会不会发怒?”
“不……不不。”女子涨红了脸,丝毫不敢接。
女子也不逗那姑娘了,而是笑道:“小姑娘,你记得,我们同生于天地,天地万物,你都配得,没有谁比谁应该低一头,不过是神仙厉害些,你实力弱一些而已,其实我们并无分别。”
那姑娘讷讷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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