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长久以来积累的威严以及贵族身份所独具的震慑力,如同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沉沉地压在鲍德温四世的身上,让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而正当阿格尼丝想要把自己的决定再次强硬地告知儿子时,门外突然传来“咣当”一声极其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不大,但足以成功的引起屋内的人的注意。
“谁?”阿格尼丝怒斥道,“是谁这么没有规矩?!”
她立刻转身走向房门,一打开就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口。一个是伺候鲍德温四世起居的侍从,另一个则是一副陌生面孔。在她脚边有个银色的托盘,刚才的声音就是托盘掉到地上引起的。
阿格尼丝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母亲,她是我的客人,是前来耶路撒冷朝圣的。”室内传来了鲍德温四世的声音,听上去虽然带着些许的疲惫,但格外有力,不容置疑,令阿格尼丝的质问声戛然而止。
阿伊莎友好地向王太后行礼问好,而阿格尼丝并未搭理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转而向屋内的鲍德温四世说道:“我亲爱的儿子,我希望你再次考虑下我的提议。这关乎王国的未来,关乎我们家族的荣耀。如果你实在想不通,我可以叫你的威廉老师过来。从小到大,你最听他的话了。只要他能劝得动你,让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那便是最好不过。”
说完,阿格尼丝又看了阿伊莎一眼,冷哼了一声。
等盛气凌人的王太后走了,侍从才敢端着药进去。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显然被刚才王太后的怒火吓得不轻。
阿伊莎捡起地上的银托盘,她站在门口,显得有些窘迫。她自认倒霉,谁让她今天刚好撞上母子二人争吵的画面,这真是无妄之灾。
她悄悄往殿内看去,看到鲍德温四世正命人把桌上的食物全部撤走。
原来他是不喜欢吃这些吗?为什么王太后又说他喜欢呢?
阿伊莎拉回思绪,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已经落在她的身上,与她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她听到他说:“你可以进来了。”
鲍德温四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向窗外缓缓升起的太阳。阳光洒在他的膝盖上,他仿佛能感受着那些暖融融的光芒,不禁眯了眯眼睛。
阿伊莎不忍打扰他,她站在原地,安静地等着。
她想,这片刻的安宁对他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吧?意味他的生命还没有被死神夺走,他能享受清晨的阳光,还能为国家做许多事。
想到这位年轻的国王患病已久,刚刚还被家人那样对待,阿伊莎心里泛起阵阵酸楚。
鲍德温四世望着窗外的天空怔怔地有些出神,“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阿伊莎说:“抱歉,陛下,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鲍德温四世叹了口气,“很多时候,事情并不像我们期待的那样发展,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而且,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
原来他知道她故意打翻了托盘。
在阿格尼丝开门的那一瞬间,她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坐在椅子里的身影。那位夫人长得极为美丽,但她的口气是恨不得把这个儿子从头到脚咬碎嚼烂。他沉默地接受来自母亲的那些尖锐的话语。在那一刻,他是这个国家的主宰,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同时,他又是一个孤独的囚徒,被亲情的纠葛与无奈所束缚,在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中独自徘徊。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感谢您暂时收留了我。”她也想为他做点什么,这样她曾欺骗过这位年轻国王的负罪感会减少一些。
“不客气。”鲍德温四世又重新看向耶路撒冷的天空,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太阳会按照规律东升西落,年复一年,循环往复,没有尽头。与这永恒的自然现象不同的是,他的生命却不会像太阳这般,能够长久、稳定地延续下去。在命运的摆弄下,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和脆弱性,无法像那太阳运行的轨迹般周而复始、亘古不变。从他患上麻风病的那一年开始,他注定不会拥有长寿且健康的人生,所有人也就没有把重心放在他身上,因为他的姐姐茜贝拉公主已经为圣城诞下了一位新的继承人。
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同意母亲和姐姐的要求,但是他就是不想这么快答应。作为国王,耍小性子的行为是不对的,如果被威廉老师知道,他一定会批评自己。现在,他还不想去考虑这些,在泰比利亚斯没有消息传来之前,他想珍惜今天清闲的早晨。
“你要吃石榴吗?”
房间里的氛围安静得可怕,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打破了这份肃穆,阿伊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嗯?”
鲍德温四世指了指桌上的石榴:“侍从们给我送来了新鲜的石榴,我还没有动过,如果你喜欢吃的话可以全部拿去。”
阿伊莎感激地点了点头。她动作熟练剥开石榴的外皮,摘了一颗红色的果肉放进嘴里。咬开,甜中带酸的汁水流到嘴里,滑进胃里,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鲍德温四世原本打算进行一个短暂的休憩,让自己略微放松一下。当他刚刚闭上眼睛,却忽然听到从自己面前传来了一个轻微的响声。他轻微皱了皱眉,睁开眼。阿伊莎已经将一个石榴仔细剥好了,连带托盘一起放在他面前。
她就坐在另一侧,离他距离不远。她手中拿着一颗鲜红如血的石榴果实,那模样就像是握着一颗珍贵的红宝石。他没有动那盘石榴,先是对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语气平和地说:“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阿伊莎一开始还没明白鲍德温四世话语中的含义,她茫然地看向旁边的侍从,只见他都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几乎没有任何肌肤露在外面。她又低头看自己的装束,露出来的一截胳膊没有做任何防护。
他是怕把麻风病传染给她吗?
阿伊莎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您放心,我会注意的。”
鲍德温四世感觉自己和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共处在一个空间里,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威廉老师和泰比利亚斯教过他怎么治理国家,怎么做一位合格的国王,却没有教过他和女孩相处如何显得从容一些。自己在开会时能应对骑士们的争吵,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果敢决断,此刻竟全然无用。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对于女孩的态度似乎有些生疏。他琢磨着该说点什么,比如你昨晚睡得好不好之类的话时,侍从脚步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鲍德温四世自己都想笑了,他刚刚想说话的好心情瞬间消散,未来得及出口的关心话语,也被生生地咽回去。
侍从走进来,附在鲍德温四世耳边说道:“泰比利亚斯大人有消息传来。”
鲍德温四世听后,转头看了阿伊莎一眼,刚刚还稍显柔和的眼神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凌厉。他说:“我现在有事需要处理,你先回房间吧。”
阿伊莎点点头,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恰巧和正匆匆赶来的泰比利亚斯打了个照面。
泰比利亚斯以为这个女孩会在天亮后离开这里,她此时的出现令他有些意外。
阿伊莎停住离开的脚步,壮着胆子躲在角落,她先是听到泰比利亚斯在说话:“陛下,鲁格斯已经被我关押在监狱了,我还查到……”
阿伊莎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错过一个字。
“他确实以骑士的身份在商路上抢劫,甚至贩卖妇女儿童当奴隶。他交代自己把阿伊莎的弟弟杀了,也准备把阿伊莎当奴隶卖到……”
“够了。”鲍德温四世眼底翻滚着浓浓的怒意,声音极冷,“按和平协议的规定处决他。”
“可是……”泰比利亚斯犹豫了一下,眉头紧锁,“鲁格斯虽说是雷纳尔德的骑士,但他与居伊关系匪浅。居伊如今在圣殿骑士团的势力不容小觑,一旦不慎处死鲁格斯,恐怕会引起居伊的不满。而且他与公主殿下的婚约,您也一直未予批准,此事若处理不当,恐怕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鲍德温四世说:“若他们有怨言,可以直接来耶路撒冷见我。”
泰比利亚斯感受到了国王的决心,不再反驳,应声答下。
躲在角落的阿伊莎趁着未被人发现,急匆匆地跑回了房间,她关上门,身体无力地倚靠在门背上。她摘下脖子上的十字架,紧握在掌心。此刻她已经眼眶泛红,仍紧咬着嘴唇,竭力压抑心中翻涌的悲伤。
回忆起与家人在家乡小屋里度过的美好时光,父母的笑容,弟弟的调皮,还有一家人会在冬季时围坐在那个温暖的火炉旁……她知道,那些美好的时光已经成为永远的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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