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阿伊莎万分惊讶地看着茜贝拉,她不太懂这对王室姐弟的复杂关系,但她忍不住想替鲍德温四世解释几句,同时也希望能够缓解这位公主的不满和愤怒。

“公主殿下,或许陛下有他的难处,他对每个人的关心和爱护的方式可能不同。但我相信陛下对您的感情肯定是极为深厚的,可能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让您产生了这样的误解。也许陛下正在努力平衡各方的利益和关系,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听到阿伊莎提及鲍德温四世对她感情深厚时,茜贝拉的眼神微微闪动,似有触动。不过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又开始变得有些冷漠,似乎是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算了,既然他在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与失望,说完这些,茜贝拉转身离开。

等公主一走,阿伊莎也回了房间。她坐在床边,思绪纷乱。过了一小会,一位伺候鲍德温四世起居的侍从捧着一盘色泽鲜艳的石榴走了进来。那石榴颗颗饱满,犹如红宝石般诱人。

“贝拉维尔小姐,这是陛下让我给您送来的。”

阿伊莎道过谢,双手接过。石榴的清香瞬间扑鼻而来,让她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侍从说:“陛下还吩咐了,如果您觉得这里无聊,可以让我带您四处走走。”

“谢谢陛下的好意,但我现在想休息一会。”她很干脆地拒绝了。王宫里的生活衣食无忧,没有奇怪的陌生人来对她搭讪,不用担心行李被人抢走,更不用害怕沙漠里突然冒出的响尾蛇、毒蝎子。看着送来的新鲜的石榴,阿伊莎怕自己再多待几天会彻底迷恋上这样的生活。

她深知这一切的美好都如同虚幻的泡影,终究还是要离开的。她没有任何贵族的身份能让她借口继续留在这里,就算她不走,其他人也会想办法让她离开。这里的繁荣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不该有过多的贪恋。

她开始收拾行李——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一些新的衣物。这些衣物叠放得整整齐齐,是她在王宫这段时间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新物件。

她问侍从要了一张莎草纸和一支笔,坐在窗前的小桌旁,认真地写下了一封感谢信。只要国王同意她的请求,明天一早她便离开耶路撒冷,就当是一场梦。

等写完已经接近日落时分,天边的晚霞如绚丽的锦缎,将整个王宫都染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辉。阿伊莎揣着信,脚步匆匆地走到那扇大门前,心中满是忐忑。结果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她下意识立刻转身往回走,心怦怦直跳,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被当场发现。

出来的不是鲍德温四世,而是一位看上去约莫五十岁的男人。他身穿深色的长袍,头发有些花白,眼睛却十分明亮。

男人率先出声叫住她:“您是阿伊莎·贝拉维尔小姐吧?”

“啊……是。”阿伊莎怔了怔,被这突然来的招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疑惑,“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阿伊莎的问题,笑道:“我是陛下的老师,提尔的威廉。”

“您好,威廉先生。”阿伊莎对威廉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陛下还没有休息吧?我找他有事。”

威廉笑着摇摇头,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和国王的老师交谈也是难得的机会,阿伊莎没有拒绝。

太阳缓缓落下,如血的残阳渐渐收敛了它最后的余晖。暮色开始笼罩这片寂静苍凉的大地,天边仅剩的一抹晚霞呈现出一种暗淡而凄美的色彩。

威廉神色带着感慨与追忆,缓缓说道:“陛下幼时便是个很出众的孩子,不单单包括相貌。在一众贵族孩子里,他记忆力超群,天赋异禀。那些复杂的典籍,他只需读几遍便能牢记于心,对于治国之道的见解,也常常让我这个老师都为之惊叹。在我教过的所有学生中,他是我最满意的一位。”

威廉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聪慧过人的少年。

阿伊莎看了眼身后还亮着烛光的房间,没有打断威廉,安静地听他讲述以前的故事。

“阿伊莎小姐,您不是耶路撒冷城的百姓吧?”威廉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带着探寻的表情。

“被您说中了,我来自法国。”阿伊莎望向遥远的天边,“但我的母亲曾是。”

“难怪。”威廉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如果您是城中的百姓,或许会听到过关于陛下的传闻。那些传闻或真或假,却也能反映出民众对陛下的关注。”

阿伊莎对于威廉突然跟她说起这些感到莫名的疑惑,但她还是没有多问,选择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我发现陛下患有麻风病是他九岁那年。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正与一群贵族子弟玩着一种比试毅力的游戏。你能想象那种画面吗?孩子们会掐彼此的胳膊和手,看谁会因疼痛哭泣。陛下从来没有对我哭过,一开始我认为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是天生的王者。”

威廉的眼神开始变得黯淡,亲历当年那种绝望的感觉又重新涌上心头。

“后面又发生了几次这样的事,我渐渐地发现不对劲了。我告知了他的父亲,我们叫来苏莱曼为陛下检查身体,却得到了一个令我们无法接受的事实。”

威廉望着远方逐渐下沉的夕阳,想起很多年前,他的学生知道自己患有麻风后,站在阳台上望着天边许久许久……直到日落西山。

那时,他不得不将心底翻腾而来的悲痛压抑在心里,默默地走向他的学生身边,安慰他,医生会把他的麻风病治好。

九岁的孩子能稍稍哄骗一下,可现在他的学生十八岁了,他再也无法用善意的谎言继续哄骗下去。

阿伊莎听到威廉的一番话,内心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年幼的孩子与病魔抗争的画面。她仿佛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孤独和恐惧中,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却又坚强地不肯屈服。

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一阵酸楚涌上鼻尖。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如此年轻的他,是靠着怎样顽强的意志与力量,才能够在这漫长岁月中一步步艰难走过来。

“那你们……有找到治好麻风病的方法吗?”话语出口的瞬间,她就像是在黑暗中拼命抓住那一丝可能存在的希望。

“我们尝试过很多办法。”威廉的语气带上了沉重的遗憾,“你应该见过苏莱曼医生了吧?他和他的家族翻阅了许多文献资料,想研究出能抗麻风病的药物,他们还找来了穆.斯.林的医生为陛下治病,可惜都没有用。”

阿伊莎喉间一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时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对医术一窍不通,见苏莱曼天天给鲍德温四世换药,侍从们按时送汤药过来,她以为他的病会治好。如今威廉先生的一番话揭开了最残忍的事实——她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年轻的国王死去。

如果他是个身体健康的人,他一定会有更大的成就,在耶路撒冷的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被后世称颂,而不是像现在,一生与麻风病做斗争。他要应对的敌人从来不止是萨拉丁和内部的派系斗争,还有一副逐渐溃烂凋零的身体。她对他说过愿上帝保佑他,那是她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神就好了——神会拯救爱他的信徒。

“我已经不指望上帝能拯救耶路撒冷,真正能拯救耶路撒冷的人每天都在与病魔做抗争。”威廉叹息一声,“阿伊莎小姐,我只希望陛下能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得到属于他的快乐与幸福,您觉得呢?”

“……您是说治好陛下的病吗?”

威廉没有嘲笑阿伊莎的回答,也没有点破她刚刚游离的状态。他始终面带微笑,慈祥地看着阿伊莎——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学生身患麻风病才更加体会到了生命的珍贵与平等,才会选择救下这个女孩。

他很欣慰,自己长久以来用心教导的学生竟然能够在这种复杂且充满戾气的环境之中,始终如一地保持纯净的心灵和难能可贵的善良品性。

他告诉阿伊莎:“王宫里已经许久没有新的客人到访了。这里枯燥烦闷,您去找陛下说话,他不会拒绝您的。”

阿伊莎看向国王房间的方向,怀中的信让她的行动多了几分顾虑。

威廉留意到她的犹豫,面带微笑,朝大门的方向轻轻一偏头。

而这时,在鲍德温四世的卧室里,一片安静,唯有火星偶尔跳动的轻微声响。

苏莱曼正用药水浸湿的纱布给鲍德温四世的手背轻轻上药。他暴露在空气中的一截手臂,布满类似灼烧的伤口。帐幔后那道瘦削的身影靠在椅背上,仿佛深深地嵌入其中,显得无比虚弱。

这次,阿伊莎看到鲍德温四世的脸上没有戴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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