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莎明白鲍德温四世问出这句话意味着他还要拖着这具病体去议事厅处理两个派系间的矛盾。他重病在身,苏莱曼已经提醒过需要多休息,可她清楚他是不会放任这一切不管的。所以她没有当着纳绥尔的面出声阻止他去议事厅。
她以为自己能够隐藏起所有的情绪,努力掩饰自己的那份担忧。然而,她的眼神出卖了她。鲍德温四世还是从她眉眼间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他吩咐纳绥尔将议事厅的二人传唤到自己的房间。
在纳绥尔去请人这段时间里,鲍德温四世重新坐回椅子里。他佝偻着脊背,将全身的重量压迫在椅子上,呼吸的声音忽然转变得粗重,似乎是因为刚刚勃然大怒造成的。
阿伊莎沉默着,倒了一杯水放到他手边。
“你需要回避一下。”
他的声音颇为冷淡,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阿伊莎明白,他已经调整好自己,进入了作为一个即将审讯大臣的君王应有的状态。她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默默退出了房间。
她来到走廊,看天空仿佛有下雨的征兆。过了一会,匆忙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
泰比利亚斯和居伊一同进了国王的房间,侍从关上门,将空间留给室内三人。
鲍德温四世戴着手套的右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敲,他盯着面前刚争吵过的二人,“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 他终于开口,“我把你们召集过来,不是为了看你们像孩童般争闹。”
鲍德温四世眼神犀利地看向自己这位新上任的姐夫,居伊,穿着圣殿骑士团的白色披风,上面的红色十字在鲍德温四世眼中格外刺眼。
“居伊,按照你的意思来执行,是不是连我也要被禁止进入加利利?”
居伊深知自己此时还不能公开挑战国王的底线,但他也不想放过诬陷泰比利亚斯的机会。
“我只是认为泰比利亚斯在撞见萨拉丁的一支军队时,就应该立刻拔出剑将其斩杀。面对真正的敌人不心软,这才是真正的骑士!而不是畏畏缩缩,惧怕那些撒拉逊人。这等于是增长了敌人的气焰,让那些人以为我们十字军的骑士们好欺负!”
“我以为你跟我姐姐结婚后会有所收敛,看来我是想多了。”鲍德温四世太清楚居伊的性格,从居伊成为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一心想和萨拉丁开战的时候他就知道,而且这个人也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对他屈服的人。他虽然无法阻止居伊和姐姐的婚姻,但他可以阻止居伊做出更多愚蠢危险的行为。
“现在的情形你难道不清楚吗?我们的兵力、军需物资,哪一样能支撑我们贸然开战?不要以为你可以去支配耶路撒冷骑士团的团长,你还不是国王。”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身体的虚弱,他觉得自己像个无力掌舵的船夫。他身后的墙上悬挂的是王国地图,内容画的是他熟悉的城镇和土地。
鲍德温四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试图缓解一下头疼,按压下自己胸腔里那股怒火:“如果你们认为个人的恩怨与意气之争比王国的利益更为重要,那就是大错特错!”
这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其中的威严和愤怒却依然清晰可感。
阿伊莎听说,此前八月的时候,萨拉丁攻陷了雅各布福特堡及周围一部分未建成的堡垒。这一仗使得十字军伤亡惨重。目前十字军各国的兵力都十分短缺,每打一仗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国力。
居伊如果此时野蛮、贸然地去攻打萨拉丁的军队,无疑是将耶路撒冷往死亡之路推进。再者,他等于和雷纳尔德一样无视了和平协议的存在,难怪鲍德温四世会生这么大的气。
她也同样担心鲍德温四世斥责完居伊,会不会影响他和茜贝拉公主的姐弟关系,毕竟他和家人相处时没有她想象中的和谐美好。
一旁沉默良久的泰比利亚斯看着眼前这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常年活在面具下的少年君王,他终于开了口:“陛下,我所希望的只有耶路撒冷平安,我也将永远效忠于您。”
居伊见泰比利亚斯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懂得明哲保身,便不再言辞激烈地反驳。
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到最前面的居伊率先看到了阿伊莎。
“我见过你,在我与茜贝拉的婚礼上。”他姿态傲慢,如鹰般的双眼仔细确认这副面孔,“他们说你是国王的客人。”
他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哼,你是有什么贵族的身份或者头衔支撑你当国王的客人吗?我看你更适合当一个骗子或者死在沙漠里。”
阿伊莎被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势给吓得不敢说话。好在这时,泰比利亚斯及时制止了居伊无礼的行为:“居伊,你不能这样对一位女士说话,这太无礼了。你的行为简直是在玷污骑士的荣誉。”
居伊冷冷笑道:“泰比利亚斯,你不要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忘记这件事。我们与那群撒拉逊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迟早会有一场生死决战。你以为你和国王所追求的短暂脆弱的和平能维持多久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居伊!”泰比利亚斯出声呵斥道,“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扰乱人心!”
毕竟这是在国王的房间门口,居伊也顾及了一下茜贝拉的面子,及时收敛了锋芒,甩手大步离开了。
阿伊莎对刚发生的一切犹如在梦中,还未回过神。泰比利亚斯沉稳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阿伊莎小姐,如果居伊有任何冒犯你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
“没关系。”阿伊莎以微笑回应,表明自己并没有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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