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此言一出,众人皆朝厅内角落望去。

车夫来时被李夫人的仆役挟制着,到了厅内又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沈暄来后,护卫解了“他”的双手,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看守。如此一来,这人到郡王府这么长的时间,竟无人看清“他”的脸。

她推了推左右护卫的胳膊,示意他们让出路来,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根布条,边走出他们的包围,边以指做梳。待她走到厅堂正中,一张素净面庞在通明的灯火下被映得清清楚楚,虽然长相英朗,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这是一个男子了。

车夫朝郡王妃拱手行礼,随即张开双臂,一副坦荡模样:“若是不信,可来验身。”

李夫人带来的婆子眼珠一转,往前一扑,车夫没回身就躲了过去,她道:“为了还小人清白,还请郡王妃主持公道。”

郡王妃对李夫人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两家各出几人,以示公正。”

李夫人不敢不应,点了几个人同王府的侍女一同去了别厅,不消一会儿,领头的侍女先回禀郡王妃,随后宣道:“此人所言非虚,确为女子。”

李夫人背后冷汗骤出,立即道:“不可能!那么些婆子听着你们商议出城,当时分明是个男子声音,怎的会变成女子?”

车夫挑眉:“李夫人,你不信你自己的婆子便罢了,难道还在质疑郡王妃用郡王府的信誉,来帮我这一介草民撒谎?”

她每讲一字,音调便低一分,及至最后反问,已然是一个粗犷汉子之声。

“李夫人,你家婆子听到的,是这种男人声音?”

李夫人脸色煞白,颊边生汗。

郡王妃使了个眼色,频今姑姑问道:“既为女子,为何做男子打扮?”

车夫道:“禀王妃,小人出生低贱,不知父母,在戏班子里头长大,学了些武艺,也学了这门变声的技艺。只是后来戏班子散了,小人靠做些力活为生,少不得要与三教九流打招呼,在外行走,扮作男子能省去不少麻烦。”

这理由挑不出错处来。

频今姑姑又问:“商二娘子是否知道你是女子?”

“自然是知道的。小人是女子,又有些功夫,城里的小娘子们都爱寻小人做车夫马夫。”

水云柔柔“嗯”了一声。

事情到此便清清楚楚了。

整个郡王府被李夫人半夜惊动来看这一场闹剧,郡王妃心内叹一口气,问道:“李夫人,对于二娘子之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夫人本想抓着水云夜奔私通,呈到郡王府来,能把她按回她该在的低贱位置。最关键的奸夫却是个女人,夜里偷偷出门也打着祭奠亡母的名号,竟然一丝一毫都无法责怪她。

李夫人登时泪珠盈眶,哀哀戚戚:“是妾治家无方,养出锯嘴葫芦似的女儿和听风便是雨的婆子,才有了如此大的误会。”

“是误会一场,说开了便罢了。只是李夫人,事关女子名节,还是慎重为好。还有旁的事吗?”

李夫人摇摇头,正打算灰溜溜夹着尾巴走,又想到一处。

她话锋一转,装作不知郡王妃的赶客之意:“水云清清白白,只是妾想,此马夫甚是可疑。自护卫抓住他为始,至送到郡王府来,她有许多开口时机,却忍耐许久才发声道破。此贼利用妾身对郡王府一片拳拳之心,故意要妾难堪,若是她早早说出女子身份,何至于如此?还望王妃明察。”

郡王妃揉了揉额角。

车夫冷哼:“李夫人好厉害的嘴,没由来地往人身上泼脏水。

“我接到商二娘子,只讲了几句话,便拥上来一群人将我与她捆住。我等草芥贱民,无缘无故地走在路上,哪怕是个小官儿,也能将我捉去拷打,何况你们这样的人家?

“再则商府娘子确实与我有约,我又怎知是不是犯了你们这样人家的什么忌讳?从商府至郡王府,我口被堵,手被缚,如何言语动作,若我挣扎,周围这许多护卫是吃素的?

“等晓得李夫人是为了捉奸来这一遭,但我是女子,商二娘子也是女子,这事与我何干?商二娘子去往城外究竟为何,李夫人为母都不知,我与商二娘子素未谋面,只是收钱办事,又怎能晓得其中原委。

“及至李夫人指认我为奸夫,我才懂李夫人为我扣了一顶多大的帽子。你同商二娘子如何,那是你们自家的事情,若要将我这一身清白的拉下水,我却是万万不能忍的。”

她“扑通”跪地,对着郡王妃“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今日我讲出这些,晓得李夫人是不肯放过我的。只是我不讲,怕是走不出这门,也咽不下这口气!在场诸位,若有一位能记得我,帮我收尸,大恩大德,来世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厅中磕头声不停,沈暄道:“何至于此?”

护卫将她扶起来拉到一旁。

“娘熬得这夜,我却是熬不得。”沈暄咳嗽了两声:“李夫人疑心二娘子与旁人有染,夜里扭送‘疑犯’至王府,于情于理,二娘子是王妃未来的儿媳,李夫人将此事交由王妃决断,为明礼灭亲。

“而二娘子仍为李夫人之女,私奔毁亲之事也为无稽之谈,王妃并无职责处理你们商府内务。

“我与二娘子定亲,此事算是一半由我而起,我来做个了结罢。

“二娘子今夜暂回商府,收拾行装,明日我郡王府前去接人,送往城外香缕别庄。一来便于王妃派几个嬷嬷前去教养,二来此别庄也是聘礼,二娘子可先行熟悉产业。

“二娘子,你意下如何?”

水云绞着帕子,瞧瞧被车夫一席话打得彻底无翻身之地的李夫人,又瞧瞧面色苍白,显然被严重打扰,又急需休息的沈暄,左右为难。

沈暄劝道:“未嫁时应当从父从母,不过李夫人早已讲过将此事交由郡王府处置,听我的即可。”

水云怯怯地望着他,犹疑片刻后,点了点头:“嗯。”

“频今姑姑,带二娘子去后头洗洗脸,换身衣裳。瞧这天色,也不必回府了,城门开后直接送去别庄,家中衣物叫丫头收拾了送来。”

水云欲言又止。

沈暄关切着她,立即问道:“何事?”

“我能自己回去收拾吗?”水云有些难以启齿,小声道,“我没有丫头。”

一个四品官员的亲生女儿,身边竟无一个粗使丫头!

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暄道:“……无碍。既如此,现下便去吧。”

水云行礼:“多谢公子。”

频今将她领去梳洗,同时吩咐了小厮备马车。沈暄也回房继续休息。

郡王妃静静由着沈暄处置此事,没有出手阻拦。

于理来说,未出阁的女子提前住进夫家不妥。

只是真正做父母的,若自家孩儿出了差错,教训孩儿,弥补他方过错是应当的。何至于夜中行事,如此大张旗鼓?但凡她自身不是个要听缘由的,沈暄又不那么坚定地要娶商二娘,不让她两个辩驳。今夜轻则商二娘子名节被毁,重则二娘子与那车夫性命堪忧。

更何况商二娘子原是一片孝心。

真是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她往常不知道便罢了,今日亲眼见着,要是让李夫人把商二娘子带回去,再在商府后宅待下去,她能不能好手好脚的嫁过来都不一定了。

郡王妃打定主意,说道:“虽惊扰王府,但李夫人一片心意,我已知晓了。此番劳累,还请早些回去休息罢。”

李夫人见王妃不追究,不敢提商水云与那车夫,带人行了礼,出了大厅,心中又急又气又后怕,飞也似的家去了。

郡王妃怜悯那车夫,下人拿了些碎银子,将她也打发走了。

临川郡王未睡,在寝房一直等着妻子归来,他亲手为王妃卸去钗环,问道:“官员内眷夜访郡王府,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无论前朝本朝,这都是多少年未见过的事。那李氏究竟为何而来?”

王妃懒怠道:“为了你的儿媳。”

她将此事细细道来,将厅中情状波折一一讲明,随后叹了口气:“初婧的父亲是鸿胪寺卿,霜舒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不说家世,她们两个品行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读得好书,做得好账,御下有方,夫妻也和和睦睦。

“我们家是宽厚仁爱的,她们自打嫁进来,也都顺心顺意,容光焕发。我思来想去,商侍郎的女儿配我们家,若不是凤池坚持,我来挑的话,仅门第一条就把他们家剔去了。他家嫁妆有限,我们没说什么闲话,又因着婚期紧,聘礼不仅给得足足的,还超过了些。

“任谁来看,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他商家高攀了。要是商二娘真的与人私通了,也该挑个时日,一块儿上我们府里来道歉,解除婚约,却闹成这个样子。不仅不紧紧攀着我们家,还不分青红皂白地,不肯多问几句地一气儿要把这婚事搅黄。

“我是晓得李氏出身市井,不如前头的王夫人,可目光怎的如此短浅?行事张扬狠毒,不顾后果,也不知轻重。”

临川郡王应和:“确实如此,好在那丫头过几日便嫁进来了。苦日子这便到头了。不过毕竟是亲家,金吾卫那儿,需要我去提点几句否?”

王妃摆摆手:“我只应了王府里头不追讨她的夜中惊扰,却没说保她外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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