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牢忽然被人打开了,有两个女人手握马鞭走进来,不由分说便朝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奴隶们抽去。
诡异的是,没有一个奴隶惨叫。他们就这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排好了队。
马鞭猛地抽打在地上,其中一个女人看向弈云林三人,厉声呵斥:“那边的,滚过来!”
弈云林刚想反抗,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也觉得手脚酸软。月玖扶起秦从术,推了推他,他这才跟着挪到队伍最后面。
“你扶着她做什么!”那个女人抬手就是一鞭子,弈云林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一步,挡在秦从术和月玖前面,“啪”一声,麻布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
月玖已经松开了秦从术,她状态稍微好了一点,勉强站定了。
一列奴隶们沉默地走出铁牢,秦从术看着弈云林身上的血痕,低声道:“对不起。”
“小伤,不碍事。”
弈云林仰起脸,把即将溢出眼眶的眼泪憋了回去。
刚才那一鞭,他真是要疼死了。带刺的粗鞭子,远远地破空抽过来,几乎把皮肉都抽开了,短暂的撕裂之后,半个身子都快失去了知觉,随之而来的是火燎般的阵痛,好像有人将滚水泼在他身上。
走出阴暗逼仄的牢房,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大大小小的洁白花团点缀其中,忽而凝聚成云,忽而散落如星,那是放养的羊群。
湛蓝的天穹仿佛一颗明亮的蓝水晶,草原是安置它的绿色绒布。
这是弈云林第一次看见草原。
“真美……”他喃喃道。
“干活!”
随着一声呵斥,奴隶们四散开来。男人们去洗衣洗器皿,照料棚子里的畜生,女人们则依旧站在原地。
弈云林被月玖拉去牲口棚面前,那股排泄物味道直冲天灵盖,他干呕了几下,手里被塞了一个木桶。
“学我的动作。”月玖说着,把木桶放在那牛身下,蹲下去两手握着挤奶。
弈云林有样学样,视线却落在秦从术身上。她看起来随时会晕倒,高挑的个子在一众女奴中格外引人注目。其实也有高个子的女奴,只不过她们都弓腰驼背,好似在极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拿鞭子的女人目光如刀,对着她们扫视几下后指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我上车。”
她指的第一个便是秦从术。
被点到的几个人无一例外发起抖来,身体跟筛糠似的,好像不是上板车,而是去死一样。
秦从术不明就里,第一个爬上板车。
忽然有一个女奴跪下去朝着拿鞭子的女人磕头,求饶道:“求求您,不要让我去猎场,求您了!我藏了一块金子,就在铁牢的墙壁里。我是在河边捞到的,现在孝敬给您。不要让我去!”
“一块……金子?”
拿鞭子的女人眸光一亮,拽起那女奴的后领就去了铁牢。
剩下的另一个女人看到同僚捞到油水,愤愤地一鞭子抽打在地上,吼道:“老实点,都给我上车!”
听到了所有对话的弈云林有种不好的预感。
“猎场很危险吗?”他悄声问月玖。
月玖沉浸在手上的活中,看样子十分卖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弈云林拿手肘捅了捅他,月玖这才回答道:“王庭的猎场,奴隶们负责扛猎物。有时候贵族们会让奴隶赤手空拳地与猎物搏斗,增添一点乐趣。”
“那岂不是很危险?”弈云林想起身去拦住那渐行渐远的板车。
“别去,”月玖按住他的肩膀,“她还不一定会被叫去打猎呢,你若是此时追过去,绝对会被活活打死的。”
弈云林只能蹲下来,焦急地咬着嘴唇。
安静了一会儿,月玖望着他,问道:“她是你什么人?朋友还是……”
“算是朋友吧,江上传花那天认识的。”
弈云林听见月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望着消失在绿野边际的车队,月玖突然说道:“弈公子,对不起,方才我撒了谎。”
心脏猛地被攥住,弈云林有预感,月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会牵动他的心神。
果不其然,月玖说:“被选去猎场的女奴,是给贵族们当解闷乐子的。她们会进入斗兽场,和狼、狮子、老虎等野兽搏命,说是斗兽,其实就是给贵族们豢养的猛兽当零食。贵族们很喜欢看野兽吞吃活人。”
一霎时,弈云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见他神色不对,月玖疑问道:“你不是说她是刚结识的朋友吗?你看起来……非常不对劲。你想做什么?”
"可是她是陪着我来看望你的,"两行泪水从弈云林脸庞滑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至少她不能死在我前面!”
他猛地站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身后追赶,弈云林远眺了一下,寻找车队最后消失时的方向,正当他用力迈出第一步时,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栽倒了。
月玖狠狠地一脚踹在他膝窝,叹道:“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前面啊。”
……
斗兽场,观众台。
殷晖二王女千方芮抚摸着手臂上的雪白小貂,神色飞扬地同身旁的少年介绍道:“孤近日来新得的一只灰狼王,特别生猛,体型和小点的老虎差不多。原本是母王赏给堂妹的,她看孤喜欢,乖乖地送给了孤,算她识相。”
少年问道:“王女殿下的堂妹?”
“就是那个谋逆的婵王的女儿呀!名字叫……蛉,对,千方蛉!”千方芮答道。
“喏,她就在那里!”
她说着,伸出手臂去指下方的一人,手臂上嵌满了宝石的金镯子叮当作响。
少年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只能看到一头长发。柔顺的不像话,比煊朝产的丝绸都要更富光泽些。
千方芮见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人身上,不满地出言提醒:“快看,孤的灰狼王要出来了!”
下方圆形场地内,一头体型健硕的灰狼前爪搭在坚硬的栅栏上,狂躁地低吼着,在场的观众毫不怀疑它能撞破栅栏冲到场地中央去。只因脖颈上戴着沉重的枷锁,它才不能破栏而出。
灰狼王一双暴虐的蓝色眼睛正锁定在场地中央的一人身上。
那个女奴战战兢兢地站在场地中央,偌大的场地,目之所及都是高高的围墙,以及其上异常狂热的观众。
他们为她即将迎来的死亡而欢呼。
万众瞩目中,勉强困住灰狼王的栅栏向上升起,一声响彻云霄的狼嚎声震动,巨大的猛兽一跃而起,顷刻间便跃到那女奴面前。
女奴已经被吓呆了,瑟缩地跪下来,眼睁睁看着那猛兽试探地步步逼近。
察觉到面前的猎物没有力气反抗,就像草原上的傻狍子,灰狼王猛地扑咬上来,女奴刹那间血溅当场。
浓郁的血腥气激发了它的兽性,灰狼王开始凶狠地撕咬她的身体,博得一片欢呼尖叫。女奴茫然地睁着眼,扩散的瞳子里是死亡的阴郁。
这是一场毫无悬殊的单方面猎杀。
高台上的少年不忍再看,默默地垂下了头。
千方芮却以为他是提不起兴致,一抬手把侍从叫来,小声吩咐了几句,那侍从便退下,找到管事说:“二王女殿下很是不满,她的灰狼不喜欢待宰的羔羊。”
管事会意,吩咐手下道:“告诉接下来出场的奴隶们,要跑起来,不跑的人当场射杀!”
第二个女奴,仓皇地跑进场地里,前有猛兽,后有弓箭,她只能竭尽全力奔跑起来,跑到场地的边缘求救:“各位大人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只要肯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们!”
灰狼王压低了身体,注视着这只新猎物。跑动起来倒还有些力气,只不过没有锋利爪子也没有獠牙,像惊慌的鹿子。
高台上的贵族们无视了女奴的哀求,朝她劈头盖脸地扔起东西来,每个人都在叫:“滚过去,离观众台远远地,滚!”
一颗苹果“咚”地砸在她脑袋上,直砸得她晕头转向。
女奴只好远离了观众台,如若不然,不等灰狼扑上来,她就先被高台上扔下来的东西给砸死了。
那灰狼王极有耐心地等着她一点点靠近,前爪高高扬起,深深地嵌进她的胸膛,然后埋下头,企图咬断她的喉咙。
女奴将左手塞进它嘴里,奋力地挣扎起来。她还不想死,她虽然是个奴隶,但她也想要活着,不能被这畜生咬死,当做其他人的乐趣!
为什么啊,她望着高台上振奋的人潮,呼喊声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些人在喊:“咬死她!咬死她!”
为什么他们热切地期待着同是人类的她死去呢……他们明明跟她一样,都是人啊,为什么喜欢观看同类的死亡呢?
她不明白。
左臂被撕扯断裂,她逐渐没有了抵抗的力气,顺应着满场的欢呼声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好灰狼!”
千方芮大声夸赞道。
裙角忽然被人小心拉扯了一下,她看见平日里矜持有礼的贵族公子主动贴近了她,心里不由得一软。
少年小声劝道:“二王女殿下,就到这里吧,我有些累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好不好?”
“好啊……”千方芮答应道。
可就在这时,第三个女奴已经大步走了出来。
“奴隶都出来了,再给灰狼喂最后一个,这个吃完我们就走。”
少年抿了抿嘴唇,忽地下定了决心,刚要去碰她的手臂,却发现千方芮的全副精力都被场中的女奴吸引过去了。
那是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女奴,脊背挺得笔直,面对场上七零八落的残肢和鲜血神色淡然,就这么站着同灰狼王对峙起来。
本章没有小剧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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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众里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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