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秦之涯将一枚暖玉小心放进玉瓷瓶中。
“三刻钟!太久了,”她急不可耐地嚷嚷,“看我用内力催热……”
“师父,悠着点。”秦从术提醒。
她夹起一块清蒸鱼肉放进弈云林碗里,这一块是不带一根刺的。虽然每人的食案都单独上菜,但弈云林很是拘谨,挑了几口就不再动筷。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喻机和秦之涯,都在用似有若无的视线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六师兄突然开口说道:“秦师妹,你此举有些越界了。人家弈公子是来研学的,我们应当不做打扰才是。”
“对啊,”三师兄也附和道,“虽然是你负责将弈公子领到剑派,但女男终归有别。”
研学?
弈云林和秦从术双双愣住。
正座上的秦之涯提示道:“是啊,今早崇阿将军派人来传信说的,弈公子来天穹剑派研学暂住,希望我们可以照拂一二。小九,我把弈公子交给你来照顾,可你也要注意分寸,明白吗?”
见秦从术点头,她又对弈云林说:“弈公子,有任何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啊,有任何需要尽管向小九提。”
“好的,这段时间就……劳烦诸位了。”
弈云林握着玉箸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的父亲,果然还是在想方设法地阻挠他。这会儿,估计已经让消息散到整个帝都了,绝不让他的名声有任何损失。
方便日后用他去联姻。
宴会结束,秦从术带着弈云林去六师兄的住处安置。
“那你住在哪里?”
弈云林并不想同她分开。
“我和师父住在后山,”秦从术推开了窗,房门也大敞着,以免让六师兄疑心,“距离这儿挺远的,隔着一条山涧。”
“这里的路很绕,后山有弟子饲养的猛兽,你别独自出门来找我。”她嘱咐道。
弈云林委屈巴巴地用食指勾她的衣带,“那你先别走,陪我到晚上。”
“咳咳!”
庭院里练剑的六师兄忽然重重咳嗽几声。
做贼心虚地缩回手,弈云林把行囊打开,拿了一方崭新的帕子递给秦从术:“拿着。”
“这是……”
摊开帕子,正中央绣着歪歪扭扭的"云林"二字。
“我自己绣的!”他昂首挺胸。
秦从术叠了帕子揣进怀里,刚要抬手放在他头上,门外的六师兄又在咳嗽:“咳咳咳咳!”
看来六师兄今日是铁了心要将他二人监督到底。
于是她踏出门去,主动找六师兄说话:“六师兄,你大概能看出来吧?”
原本就在虚打一气的六师兄立即收剑,告诫她:“秦师妹,崇阿将军是何等人物你应当知晓,他不会……不会看好你二人的。莫要招惹祸事,祸及师门。”
“师兄,你帮我盯着他,不要让他独自往后山来。”
“弈公子是天穹的贵客,我自然会关照他。秦从术,你要把我的话听进去……”
秦从术拱手:“那就有劳六师兄了。”
她这番态度也在六师兄意料之中。三年的相处,天穹剑派上上下下都清楚秦从术是个怎样的人。
屋内的弈云林追出来,见秦从术欲走,急忙问道:“你去哪儿?”
“回去练功。”她招招手,头也不回就走了。
弈云林也想跟出去,被六师兄拦住:“哎!弈公子,关于住宿,可有何不满之处?”
天穹剑派的后山深林茂密,一条清澈山涧淌过,秦从术踩着垫起的石墩在山涧上方行走。
她穿过湍急的山涧,来到密林深处,苍翠的竹林中央有一圈白石堆砌的池子,周边又用竹篱围住,一扇虚掩着的门扉后,缭绕的白汽蒸腾。
这里是后山的温泉池。
秦之涯坐在池边等她。
“说吧,你这次又是怎么了?”
秦从术一面脱外袍,一面回答:“中了殷晖的毒箭,不是寻常毒素。又用了一次堕鬼术。”
“坐进去,把头发盘起来。”
秦之涯说着,倏忽间抖开一卷布条,其上插着根根银针。她以两指捻起一根,抖腕掷出,扎在秦从术后背上。接连几针施放后,她吩咐道:“半个时辰内不许动。”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么?”
“弟子不知。”
“殷晖此次叛变事发蹊跷,且不说都乾关全军覆没,就是她们率先攻打峨州这一点就足够令人起疑。”
秦从术道:“的确,若是先东取斯煌岂不更好。”
“……这种话少说。你离开帝都游历这段时日,帝都里已经快翻了天了。那两位本就不和,陆英漫被传召当夜,九卫出四,死伤无数,第二日陛下恢复了陆英漫的军职,将骠骑将军付冬极贬黜,命大理寺彻查当年之事。”
秦之涯道:“第三日夜间,大理寺卿程煜时遇刺重伤,至今未醒。”
“党派之争愈发激烈,就要决出胜负了……紧接着边关急报,殷晖叛乱,朝中摄政王一力主和,受到多方反对。”
“有传言说摄政王与殷晖有勾结,意图谋逆。”
秦从术听到这里,问道:“可这些不能动摇她分毫。殷晖要想攻破峨州也不容易,就算她与殷晖勾结,攻破峨州于她而言也并无好处吧?”
“你是说,殷晖叛乱与摄政王没有关系?”
“弟子只是猜测。相比这个,我更想知道,如今形势,将殷晖逼退已是必然,她为什么主和呢?”
一片青绿的竹叶飘飘摇摇,落在水面上。
师父没有回答,秦从术心里也生出一股危机感。
……
天将破晓,随着第一声鸡鸣响彻全派,天穹剑派弟子晨起练剑,弈云林缩在被窝里听着百鸡争鸣,此起彼伏,估摸着天穹剑派至少得养了一百多只鸡。
庭院里传出利剑破空声,隔壁六师兄也起床了。
弈云林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昨夜他罕见的失眠了。以前习惯一个人睡,但自从和秦从术在一起后,每晚她都会抱着他睡,弈云林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用脸蹭一下确认她还在。
分明与她同睡不过月余,自己独自睡了二十年,可弈云林已经受不了没有秦从术的夜晚了。
一想到她,弈云林立即翻身下床洗漱穿戴,却在迈出门时被六师兄叫住:“弈公子,一起练剑吗?”
“呃……不了,我去厨房看看早膳。”
“早膳待会儿有专人送来,弈公子不必亲自前去。”
弈云林不得不另编一个借口:“我去四处转转,呼吸新鲜空气!”
六师兄怀疑地看着他:“弈公子是想去后山吗?”
“没有没有,”弈云林连连摆手,“就在前山走动,后山的路我也不认识呀……师兄先练着,我先走……”
“且慢。”
弈云林心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六师兄收剑入鞘,走上前来,“这前山的路,弈公子也应当不太熟悉吧,不如由在下领着你四处走走。”
当真是严格防范他和秦从术私下接触。
二人出了门,一路转悠,六师兄忽然问道:“弈公子,你是如何认识的秦师妹啊?”
“在炘水认识的。”
“哦哦,”他话锋一转,“你觉得秦师妹这个人如何?”
弈云林不假思索道:“她剑法很好,人也很好,对我既包容又有耐心……她还长得很好看。”
六师兄心想,这说的还是他的九师妹秦从术么?
除了剑法以外,完全不搭边啊。
他至今记得秦从术三年前刚上山时,和所有师姐师兄切磋打得双方头破血流的场景。
“哦,是吗,”他干笑两声,“那她还真是改变了不少。”
“你可以给我讲讲秦从术以前的事情吗?”
讲什么?六师兄脑子有一霎时的空白。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秦从术上山这三年无非就是四处约切磋和独自在后山晃荡,后山林子深,寻常弟子根本不会去那里。
硬要说的话,他有一次在西市的一家镖局见过秦从术,她蒙着面巾在里面磨刀,后来他去打探过,镖局的人说她挂了名,每月都会接几次最贵最危险的镖。
六师兄才知道,原来秦从术平时给师父买酒的钱都是她自己挣的。
他瞟了一眼身边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没有说这件事。
“我跟秦师妹不是很熟,”他挠挠头,“她……平日里喜静,独来独往。”
草草转了一圈回到住处,庭院里却有一人抱着一捧鲜艳欲滴的蓝色绣球花静静站着。
“秦从术!”
弈云林又惊又喜,直往她身上扑,六师兄见状默默退出去,关上院门,决定今日去厨房用早膳。
轻轻擦拭他眼底的乌青,秦从术疑惑道:“你住的不习惯么?”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在赶路,途中什么地方没歇息过,弈云林从未有过如此重的黑眼圈。
“没有你我睡不着。”
他直白的说。
说着,弈云林啄吻她的唇角,迷迷糊糊就要往她身上倒,秦从术拎起他的后颈,“先吃饭。”
虾仁山菇粥清爽可口,秦从术看着弈云林端起碗将最后一点吃掉,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他张口想说什么,却立即打了一个哈欠。
“我有点困……”
弈云林擦了擦嘴,踢掉鞋子上床躺下,但一双眼睛还强撑着,用手拍拍床榻。
“秦从术,过来陪我睡会儿吧。”
“我还要练剑。”
“……求求你。”
他眨巴着眼睛。
于是,秦从术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剑时间被弈云林一觉睡过去,从正午睡到日暮,秦从术想起身他还不肯撒手,她怀疑弈云林昨晚根本没睡着。
为了不耽误自己练剑,她只能每天夜里偷偷摸摸溜进弈云林房间里和他同睡,有六师兄在隔壁,秦从术怀里抱着人却什么都不敢做。
真是相当煎熬的一段时光。
六师兄:有我在,他们休想逾矩一步!
小秦、小弈:已老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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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天辉风云·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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