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想不到，就我这样的“社会姐”曾救过一条人命。我更没想到，这天起我和他的联系会越来越深。
人们管这叫“命运”。
日历翻到十月，秋气凉人，我却满头大汗。趁着刚过饭点，我脱掉围裙，掐支烟，离开兼职的饭店去透口气。
我沿着马路，一路晃悠到跨江大桥上。桥这边是繁华的商业园区，桥那边有我租的房子，破破烂烂的但我知足了。
我一个十七岁少女，工龄就有四年，这就是老天爷赏打工吃吗。
江水汩汩，黑黢黢的，似乎纵身一跃便会被水生怪物吞噬。我冷不丁地被自己吓一跳，连忙收回视线。
结果却看见了更骇人的画面。一个全身黑衣服的男孩，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面。
他看上去孤零零的，穿着单薄。
我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他没注意到我的靠近，我却将他的抽泣声尽收耳底。
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我，竟然脱口而出：“想跳江啊？”
男孩被吓了一跳。
他立即转头瞧是谁，他的眼里满是泪光，小鹿眼泛红显得无辜委屈。而他还偷偷打量完我胳膊上的纹身，除了狐疑，更添恐惧。
真是个小男孩。
我笑着掀起右手的短袖，露出花臂：“很好看吧？”
其实不算花臂，我只在左胳膊上纹了一条眼镜蛇吐信子，尾巴卷住一簇花，看起来危险迷人。
反正我很喜欢。
他犹豫了会儿：“好……好看。”
连撒谎都不会。要知道，一般小孩看见我都得跑。
“我看你在这儿准备了这么久，不敢跳了还是不想跳了？”
他抿嘴，像一条鼓气的金鱼，眼眸黯淡无光。
指尖被烟灰烫到，我甩手将烟屁股丢在地上碾灭。本想再抽一根烟，可是打火机怎么都点不着。
跟稻草人似的他，猝不及防地走过来，伸手为我挡风，看上去细嫩的手被火苗照得红痛。
小火苗烧得我心中一阵酥麻，感觉自己像是在扮演什么□□大哥。
我轻笑一声，收起了烟和打火机。
别教坏孩子。
“我没说要寻死，你可以走了。”
男孩的泪痕都干了，他一字一句很正式地告知我。
我问：“等我走了再跳？”
他眼睛闪了闪：“那……我也走？”
“别，还得告诉你爸爸妈妈，免得你还敢来。”
他却突然加大音量：“不行。”
“……”
看来和我一样，都是拼命逃离家庭的。
不过，我可没功夫打听别人的家长里短，况且马上十一点了，我要去准备炒夜宵。
尽了最后一份力，告诉他：“回去吧，别再犯傻事，你答应过我的。”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头：“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刚刚。”
我转身离开，途中又点了一支烟。
说不出来的烦躁。
要不是撞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我都不知道之前的自己，也是这么幼稚。
寻死是最不值当的选择。
等我回到店门口，就得绕过人群挤进去。从店里到街上，坐满了觅食的客人，三两个结伴吃宵夜喝啤酒。结束饭局后，大概回去附近的ktv，或者茶馆搓麻将。
而我是掌厨的，看这阵仗有点忧心，估计得后半夜才能歇火了。
端了一筐啤酒的邓姨见到我，埋怨中带着开心：“死丫头又跑哪去了，赶紧去后厨，赵师傅铲子都抡冒烟了。”
邓姨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娘。
“今天生意好，下班了姨多给你奖金哈。”
我抽下一条围裙给自己系上，边戴帽子边赶去厨房，乒哩乓啷又是一晚——
“三十一号，辣子鸡和铁板鱿鱼好了。”
“三十二号，麻辣鱼头、双椒兔和芋儿鸡好了。”
……
“五十一号，双椒兔和夫妻肺片好了！”
炒完所有菜的我和赵师傅满头大汗，入秋的凉爽，只体现在出厨房外。我衣服被汗打湿，害得我刚出去就打了个喷嚏。
赵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十四岁走投无路时，教我做饭的本事，还把我介绍给邓姨，这才有了现在的兼职。
不然，我都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世。
凌晨三点了，只剩一两桌的客人还在喝酒。
我把员工吃的饭盛出来，大家聚一桌，即使饭香中有股汗臭味，但大家都来不及管了。
可是本来前胸贴后背的我，现在突然不饿了，估计吸饱了油烟。
我抽着今晚第三支烟，在街边发呆。目前只发现尼古丁能带我逃离烦躁。
出乎意料地，在绿化带旁看见了那个男孩。
他仍然一个人，穿着黑色卫衣，没有背包没有任何东西，他就站在大树边上。
“你尾随我呀？”
我开玩笑似的问他。
他脸微热，十分为难地说道：“我有点饿了。”
“回家呗，在这等三四个小时我就能给你饭吃吗？”
要饭哪那么容易。
他却一脸真挚：“如果你不救我，我就不会饿了。”
合着还怪我心地善良了？
邓姨喊我的声音打断道：“陈子悦！不吃饭搁那瞎晃悠啥呢，过来领钱好下班了。”
我看着面前的男孩，脸都哭花了，强撑着眼皮，小心翼翼地打量我。难以让人拒绝。
我嘀咕一声“白眼狼”后，转身离开。
他倒是很懂事地跟在后面道：“陈子悦，怎么写？”
“小孩子叫大人全名，要挨揍的，知道吗？”
“我不小，我15岁了。”
“15岁的大孩子都喜欢离家出走吗？”
他沉默了。
门口的邓姨过来念叨我：“你从哪儿拐来的孩子，凌晨三点还不睡觉，去偷牛呀。”
我干笑，热情介绍道：“是15岁的大孩子了，你别一惊一乍捏他脸。”
邓姨手上动作没停，笑呵呵地说：“小帅哥吃饭没得？这儿还有热菜，陈子悦去拿双碗筷。”
我照做。
放到他的面前，学着邓姨的腔调：“小帅哥，别嫌弃，多吃点。”
屋内亮堂，看出他有些害羞局促后，邓姨遣散旁人，叫该洗碗的洗碗，该回家的回家。
“你多久回家？”猜到他和父母关系不太好，自问自答道：“干脆送你去找警察叔叔。”
他饭还没咽下去就抢说：“不行，我不要回家！反正我家也不需要我。”
仿佛他的家会吃人。
但我看他容貌俊朗，衣着整洁，行为举止妥当，肯定不是被家暴的孩子。甚至觉得他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我和老板娘对视一眼，我实在安慰不出来，因为我觉得有点道理。
我也不会回家，我家也不需要我。
老板娘问：“有身份证的话我给你开间酒店，你心情好了再回去。哪有人不回家的啊，你这么小哪知道社会多么险恶，小心遭坏人拐走！”
然而这套说辞震慑不住他。
他瞟我道：“有陈子悦在，坏人来了都得害怕。”
我笑了：“破小孩，还敢开姐的玩笑。”
“我不是小孩。”
他的声音严肃，竟让我察觉到一丝认真。
我继续逗他：“那你说我该喊你什么？”
“叫我名字就行，沈泽晏。温润而泽，河清海晏。”
“说人话。”
“三点水的'泽'，上日下安的'晏'。”
陈子悦：阻止了一场自杀后，孩子赖上我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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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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