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凌清根据提示进入一个透明的仪器罩子里，按带着她进来的警卫队队长的说法，要根据仪器测量的实时数据和研究员们的评分来综合评估。
测试题在所有人面前的大屏幕立体展开，在规定的限时内，于凌清从容不迫地写下一道道答案。
面对隔壁噪音的干扰，于凌清没有分毫的焦躁，也没有被噪音分散注意力，整个人稳定地就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但于凌清正对面的那一排人坐不住了，有人甚至捂起耳朵，低声对身边的人抱怨这是个馊主意，但旁边的人似乎并没有听清，满脸困惑地回望小个子研究员。
小个子研究员差点忍不住按下扩音器说话，但看了看正前方丝毫不受影响的于凌清，还是忍住了。
于凌清察觉到小个子研究员的视线，抬头淡然地望了他一眼，看到他满脸忍耐暴躁的表情，这才明白了什么，看来这震耳欲聋的伴奏，确实挺影响人的情绪的。
恰好于凌清也完成了作答，在她搁下虚拟笔的时候，小个子研究员急忙站起来跑出去，没一会儿，四周霎时安静下来，只余下脑袋里还在那嗡嗡响，半天都没消停。
“咳，我让他们等你走了再施工，不差这一会儿。”小个子研究员回来讪笑着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尴尬。
于凌清微笑着对小个子研究员点了点头，内心感叹一句，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其实没必要特意解释给她听，不过他应该是想掩饰他们的做法，不想让她知道这事吧。
“快回去坐下，别在这走来走去的。”这时坐在正中的首席研究员发话，“于凌清，很高兴你顺利完成书面表达部分，接下来我们来看几组短视频，然后告诉我你从中体会到了什么情感。”
于凌清再次轻易地集中了注意力，关于这一部分，对于凌清来说问题不大，她轻轻松松，根据在不同情境下，人们为什么会在喜悦、悲伤、愤怒时都会流泪，做出了详细的分析。
前方坐着的一排人听到于凌清头头是道的解说，纷纷点头，显然于凌清的回答非常正确。
“很好。”首席研究员开口说道，“看来你对情绪的识别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也非常贴合人们当时的情绪体验。”
除此之外，他还低头在自己的小光屏上写下些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说话时表现的那么平顺，反倒带着几分严肃。
于凌清注意到这一点，不动声色对他多看了几眼。
看来这人不简单，估计任何伪装都是瞒不过这人的。
“接下来，我来问你一个问题。”首席研究员起身关掉三维立体屏幕，直接问于凌清，“有一天，你在钓鱼的时候，意外钓上来一条人面鱼，它的肉质鲜美，是难得的美味，请问你会怎么做？”
“煮了。”于凌清毫不犹豫回答。
“为什么？”
“如果我去钓鱼，不就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于凌清反问，这显而易见是个明显的道理。
“是这样没错。”首席研究员点了点头，转而问了句，“那么你知道人面鱼是长什么样的吗？”
于凌清摇摇头，如果从字面理解的话，这鱼应该长着人的脸？
虽然这鱼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于凌清依旧淡定地接受了。
一排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用眼神交流着于凌清没看懂的信息，而首席研究员双手撑着下巴，一时间沉思起来。
随后首席研究员再次打开巨幅屏幕，放出三维动图给她看。
那条人面鱼长得像老人褶皱的脸，就像是失去水分皱巴巴的的橘子皮一样，扭动着鱼身时，似乎有一滴水从眼角滑落。
于凌清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没有说话。
首席研究员看向于凌清问道：“你会怎么描述你看到的这条鱼？”
“长得挺丑的。”
于凌清想说些什么，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确实。”首席研究员先是对于凌清的回答表示了肯定，“非常客观的表述，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感受吗？你现在还能吃得下去它吗？”
于凌清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我认为世人对人面鱼存在偏见，不能因为它长得丑，就认为不好吃，丑和美味是不冲突的。”
首席研究员没有评价她的话，而是说：“你看到它流泪了吗？”
“我不认同您的话。”于凌清再次看了眼人面鱼的动图说，“这滴水珠只是恰好从鱼眼睛旁流过，鱼是不会流泪的。”
“我们可以从感性的角度出发，也许它正在向你求救呢？”首席研究员换了种问法。
于凌清很想说，这纯粹就是看到它的人想得太多，鱼它哪里会表达这种思想。
不过于凌清也知道，她不能真的这么说，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那么我会放了它。”于凌清最终选择这么说，或许一般人的想法就是这个。
“你知道一般人感受是什么样的吗？”首席研究员没有等于凌清回答，接着往下说，“我再给你看看另一个动图，或许你就明白了。”
于凌清也明白自己表现得可能不大对，有时候她连自己都感觉自己不像是人类，或许就像乔元茗之前对她说的那样，她说不定确实是个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仿生人，只能模仿别人的情绪，却无法真正的体验情绪。
不过她并不觉得惶恐，只是对自己感到疑惑而已，即使她真的是仿生人的话，那一定是失败品，连基本的情绪模拟器也失灵了的那种。
画面里的人们，看到人面鱼的那刻，面部扭曲，全部四散逃开。
于凌清明白了，这其实是一个诡异的场景，一般人会被人面鱼的丑陋吓到，从他们的面部表情来看，这鱼显然是个恶心的存在。
“他们恐惧人面鱼。”于凌清肯定地说。
首席研究员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在一开始，你书写答案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的情绪表达是没有任何波动的，你能根据问题写出标准答案，但是太过标准了，所以我给你书面表达部分的分数很低。”
“而且从你进来，到你回答我的问题，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语音语调，都没有发生过变化，连你的微笑也是假的。”
就像个公式化的机器一样，所有反应都是模式化的刻板行为。
于凌清听到他的话若有所思。
“你是说这人的面部表情，可能包含了四分震惊，三分恐惧，两分厌恶和一分排斥？”于凌清忽然讲起冷笑话。
“其实科学是无法准确测量情感的，情绪的变化也因人而异，人类的情感很复杂，很多时候对情绪的体验，都是混乱的，不能准确表达的，有时候也不太可能分辨出相近情绪的清晰界限。”首席研究员平和地看着于凌清说道。
于凌清松开了交叠的手，随意地向他点点头。
事情到这一步，她反倒思路清晰了起来，她对这条奇丑无比的人面鱼，确实没有那种受到惊吓的感受。
虽说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但她的情况特殊，并且是在渐渐好转的。
于凌清能感受到，在和乔元茗针锋相对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产生情绪波动的，特别是那天晚上，她以为藏在被子底下的机器刃能刺中乔元茗时，那股突然涌上心头的兴奋感，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所以她并不是真的没有情感，尽管不稳定，时有时无，也很微弱，但确实是有的。
那么她就不可能是仿生人，这一切她被带歪的根源，就是乔元茗在花园里那番似是而非的话语，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乔元茗的。
于凌清的眼里冒出一股杀气。
这时小个子研究员身体前倾，插话说道：“说真的，我一开始，既佩服又羡慕，没想到你在嘈杂的情况下，还能坚定自我，自动屏蔽外在的不利环境。”
于凌清敛眸收起杀意，抬头看向发话的这人。
“不过我现在只想说，如果你在进行情感计算，我劝你放弃。”小个子研究员得意地看她一眼说，“像你这样没有同理心的仿生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同情一条鱼，愿意放生它呢？”
于凌清听着他一点也不客气的语气，冷声说：“你难道没有考虑过，精神病患者也同样不能产生共情吗？”
“但是对你不需要考虑。”小个子研究员翻着光屏上的记录说，“你说说你自己，从你一开始出现在警卫们面前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充满可疑，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在他看来，只要是于凌清的一举一动，现在都是一条条铁证。
“胡闹！”首席研究员听不下去了，狠狠拍了小个子研究员的头，“回去就给我写检讨，这事还没有定论，你怎么能轻易下结论？”
“知道了。”小个子研究员不情不愿应声道。
“从目前看来，你能识别情绪，但不能产生情绪。”首席研究员转而对于凌清说。
于凌清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在做面部微表情分析，看别人的脸就和做阅读理解似的，识别出情感后，她却不能体验情感，和仿生机器人一样。
看于凌清没有表态，首席研究员接着说：“我相信，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如果你有异议，你有权利提出申请，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测。”
就在这时，测试间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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