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潮雨腥咸,乌泱也不好带着两个娃儿一直守在旁边,就寻了处面馆,坐在外面的雨棚里正好能看见忙碌的港口。
乌泱给大娃和二娃要了两小碗面,乌泱看得出玄雍的担忧,又不好直说,只好说点别的。
他问玄雍:“小叔,吃虾面吗?海边的虾面称得上是一品奇鲜的。”
“我不饿。”
见玄雍不感兴趣,乌泱转而委屈道:“那我只好陪我爱心的小叔饿肚子喽。”
玄雍无奈道:“乖。”
“我剥虾给你吃好不好?”
话语间,昨日那个商人又奔着乌泱这个金主爸爸而来。
明明是四人的桌子,大娃与二娃那边空空,商人却挤坐在玄雍旁边,还没说话,手就先往玄雍的肩头伸,眉飞色舞道:“羊老板吃午饭呢?”
乌泱不动声色的用右手将玄雍搂过来抱在腿上,左手拢了下玄雍的头发顺便把那张黑脸埋在自己肩头,一副我的人你休想染指的样子,笑道:“嗯,你那边如何?”
玄雍身形其实比乌泱高大一些,那商人也不奇怪,只道:“我听老板的吩咐,多给五成的工钱,又开出介绍费,让伙计们在朋友族人里问,今天就招到不少搬运工,不会耽误羊老板。”
“好。”
说着,乌泱又扔出一枚金币给那商人,道:“给你的赏钱,再快些,还有。”商人见利喜上眉梢,乌泱嘱咐几句后就客气的把人撵走。
商人走后,乌泱松下一口气,抱着玄雍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玄雍坐在乌泱怀里,似乎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不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雍自是知道乌泱什么,不就是方才脸黑这事,为缓解尴尬,玄雍清嗓后道:“你设这局都买些什么?”
“买的寒骨藻。”
寒骨藻玄雍熟悉,是炼丹所用的一味药草,产地只生长在东荒北部的小部分区域如大小悦海,秋冬生长,早春收获,离叶镇是寒骨藻早春交易的中心,乌泱来的正是时候,直接包场。
“你还记得于九他们是怎么迁徙的吗?”
“记得。”
“他说是因为小悦海变热,这水温升高对寒骨藻的生长是致命打击,当时我就想屯一些,正好追到这里便按自己的想法设下这局,要是成功岂不是一举两得?”
玄雍微微抿嘴,一双总是深沉低垂的眼睛抬起看向乌泱,道:“你还真是精打细算?”
乌泱露出自豪的表情,道:“不愧是我。”
“那就看看羊老板能不能一举两得。”说着,玄雍掏出袖中的罗盘,一颗鲜红的珠子落在正中。
“变红了。”玄雍低声道。
“很近?”乌泱问。
“嗯。”
乌泱对两个小孩道:“你们待在这里乖乖吃饭,爹爹们有事回头来接你们。”
又对玄雍道:“猎物上钩。”
二娃拉住乌泱的手,问:“爹爹们做什么不带我。”
乌泱扒拉下去二娃的手,道:“正经事,乖。”
“可你做不正经的事也没带我。”
乌泱翻了个白眼,道:“大娃,看好你妹妹。”
大娃沉着道:“哥你去忙,这边放心。”
乌泱实际上也没什么抓人的经验,只能乖乖的跟着玄雍听他安排。
正如乌泱所设计的,于九来港口找工作,看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伙计,上前问道:“招工吗?雀子和阿长介绍我来的。”
管事的伙计高大,比于九高出整一个头还多,见于九的样子,道:“能搬货吗?”
“能!我都能做。”
管事的点点头,道:“你可以,他不行。”他指的是小哑巴。
于九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小哑巴,道:“这是我弟弟,傻的,他不算,就我一个。”
乌泱本就留意港口的情况,这头刚看见于九,就见玄雍撂下一句:“于九我来,旁边那个归你。”后直接飞身上前一把扭住于九双肩。
玄雍动作太快,于九和那管事的都惊住。
哪里来的如此好身手的神女当街强抢民男。当于九看见后面跟着的乌泱时瞬间明白,这是来抓他的。
他挣不脱玄雍的控制,却见小哑巴不知从哪里捡起一节木棍朝玄雍打来。
木棍在海水中泡了很久,本不坚硬,可那一下竟是生出萧索风声。
乌泱本是去抓小哑巴的,见此情景先帮玄雍挡下袭击。
那一棍打在乌泱背上,木棍直接坏成渣滓,乌泱只觉半个魂都让给敲出来。
于九知道乌泱的身份,断定小哑巴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连忙喊道:“跑!快跑!”
小哑巴已握拳准备和抽出匕首的乌泱肉搏,听见于九喊叫,竟然像听懂一般,改变攻势撒腿就跑。
玄雍喊道:“乌泱!”
“我去追他,你先带于九回百业城。”
近距离械斗乌泱不熟,但拉开距离就是他的主场。
乌泱低吟一声脊索应声飞出,金色骨鞭缠住小哑巴的腰,乌泱往回一拉,却见那少年顺势向后倒退三步。
脊索从那少年身上脱落,这种临阵反应不能不称绝。
眼见少年要跑,乌泱立刻继续去追。
玄雍在后面喊道:“我是问你背上的伤!”
那少年跑的飞快,似乎连踏在雨滴上都能加速,身法奇异不像是一般神族,乌泱追出镇去,那少年竟然还有功夫回眸看乌泱追到哪里。
乌泱对上那少年的眼睛,少年的眼里充满疑惑,眼神却是淡淡的,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跨越时光的古井。
乌泱愣住,一种奇异的感觉爬满四肢百骸,等回过神来,少年已经不知去向,这他妈一不留神竟然追丢了。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背上的伤这一会才显疼,乌泱自觉得当年被打的多,这种程度根本不足为惧,没想到这会回过神来竟然疼到发晕。
玄雍设好法术困住于九,眸色深沉,道:“你那朋友是什么人?”
于九冷冷道:“那个哑巴?我不知道。”
抓于九是为找请他作证,尽管玄雍对这个小妖有十分的厌恶,也只能忍下心中不快,道:“我不是找你事。”
玄雍还在想怎么与于九交涉,突然看见大娃跑过来,大娃看着玄雍女相嘴角抽动两下,不知道该怎么去叫玄雍,叫哥哥不对叫姐姐更不对,最后只能道:“呃,那个……我哥晕倒了。”
玄雍打小见不得乌泱出事,慌忙道:“在哪?”
方才港口这边闹得动静不小,大娃遥遥看着,见乌泱去追什么人,就顺着那个方向想帮上点忙,只是年纪小没有乌泱能跑,等追上时只见到乌泱躺在镇头的一块空地上。
空中还飘着小雨,玄雍抓着于九,匆忙赶来。
二娃守在乌泱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玄雍赶上去轻声喊他:“乌泱。”玄雍不敢将于九交给两个小娃,只能一手抓着于九,一手去看乌泱情况。
右手刚探上去,玄雍的心猛的一沉。
他自幼修习慈悲道,虽然比不过白沨帝君但也是早已过了大境,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的道行,可乌泱此时的情况,他却是有七八分拿不准。
只是打了一棍,再严重也是皮肉伤痛,怎么会连元神都动荡不安。
玄雍召唤来玄鸟云车,将乌泱抱上云车,让两个娃儿看着,将于九扔上鸟背,驾车而起。
大娃有些担忧,问:“我爹他怎么了?”
玄雍虽然拿不准乌泱的情况,但为了让两个小娃放心,淡淡道:“有我在,不会有事。”
回到十念自在,玄雍叫来茶荼看住于九,青洋照顾两个小娃,自己将乌泱抱入房中。
乌泱背上的伤不轻,一道青红的痕迹从右肩延申到后腰,尤其是肩胛骨突起的位置皮肤与血肉被打的肿起,几乎是透明的堆积着淤血。
玄雍上好药,施过促进愈合的法术,坐在床边冷静下来。
乌泱的体质是白沨调养过的,虽然不是最好,但也绝不脆弱,背上的外伤看起来严重但玄雍心里知道这点伤还不足以让他昏迷,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元神动荡不安上。
玄雍心想,莫非是因为他体内创世之神的一念出现波动?自从无尽海回来后,玄雍还没有发觉乌泱身上除了飞升上神以外的其他变化,本以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当时在寒岭,乌泱重伤之时就昏迷过一段时间,医治之后也没有任何不良症状,为此玄雍的戒心并不是很强。
玄雍将乌泱安置好,去找于九。
追查于九的雷崖神官本来已经到了离叶镇,玄雍与乌泱这般将于九带走,他们看着罗盘上的珠子突然改变方向,面面相觑道:“头,这确定是个小妖?小妖能跑这么快吗?”
小队长沉思,除非是有道行高深的同伙相助,不然评级这么低的小妖怎么可能日行千里呢,小队长硬着头皮道:“谁知道呢,走吧,调头。”
乌泱这边本来就没多少私院,茶荼将于九带到前厅,因为玄雍交代过这个人比较重要,茶荼也不知其中细节,就以字面理解的重要,要上间客房并四样点心,当成上宾招待。
玄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于茶荼,道:“情况就是这样,于九就交给你看守,等乌泱好些我带他上雷崖为君上洗脱污名。”
于九这边有茶荼看守玄雍是放心的,转而又回来乌泱这边。
桌上添有一壶清茶,已经是凉透,乌泱趴在床上,气息已比刚才稳定许多,玄雍静静的呆上一会,见大娃和二娃在门口站着,便招手唤他们进来。
乌泱虽然性子跳脱,但对这两个小娃是十分用心,养出的性子该沉稳的沉稳,该天真的天真,恰到好处。
二娃没有吵闹,只是眼角湿湿的问:“大爹爹,我爹怎么回事?”
如果是白沨帝君在这里,他估计会说:“你爹累了,在睡觉。”但是玄雍显然不是这块料,直白道:“你爹之前受过伤,新伤叠旧伤估计是疼昏过去。”
二娃从守在乌泱身边的时候就在害怕,听玄雍这样说更加难受,带着哭腔道:“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爹爹为什么不动,感觉像是死掉一样。”
二娃的话让玄雍想起往事,说来也可笑,乌泱这辈子不知道是什么命格,总要经历些命悬一线的波折,小孩子的经历总是比他们要单薄,一点小伤就以为是天大的事情。
“放心,会没事的,你爹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就像是为了验证玄雍的话,乌泱的身体稍微动了一下,模模糊糊的说着话。
玄雍凑近问:“你说什么?”
乌泱的身体略显紧张,手指抓着床褥,他声音很小,玄雍贴到他唇边才听到一句:“冷,小叔,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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