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产业”这一说辞莫非并不是空穴来风?
温舒苒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盯着老头气定神闲拨算盘的背影,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
掌柜察觉到她的视线,看似无意说了一句:“今早我路过流韵楼,听见你家阿稻好像要被打死了。”
几个小孩脸色苍白,暗地互相握紧了手。
*
青石砖地长满苔藓,这处避风阴湿,不常见什么人。
温舒苒独自蹲在墙角,很是犹豫。
人肯定是要救的,但是她能打过那群壮汉吗?
跟莽夫一般很难讲道理,也就代表很难忽悠,若是想全须全尾地将少年救出来,难度颇高。
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挨不住一个拳头。
“你在这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
持刀衙役恰如天神降临。
温舒苒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拽住衙役的衣摆,眼泪汪汪:“兄弟,这事你可立刻一定得帮我啊!听说我们阿稻性命垂危,可叹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看在我们兄弟一场,你随我一道进去救人,往后我请你喝酒!”
衙役不着痕迹地扯走了自己的衣服:“谁跟你是兄弟。”
温舒苒一下子蔫了。
“走了。”
他握着刀,很是果断地推开了流韵楼的后门。
后院小桥流水,造景尚称得上雅致。许是因着屋外,哪怕随意植了两棵树,种了几盆花,听着流水潺潺,也很有意境。美人袅袅婷婷地走过,微掩着唇,眉目含笑,瞧见后门闯进了人,也并未惊慌失色,倒是看惯了似的:“这位大人是来找哪位姐妹呢?”
“你说。”衙役冷淡道。
温舒苒迅速探头出来补充:“我们阿稻瘦瘦高高一个小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很俊……”
“咳。”
衙役示意她够了。
温舒苒缩回他的身后,把狐假虎威展现得淋漓尽致。
美人变了变脸色,脚下不稳,扶着石栏,嗓音有些颤抖:“奴、奴家不知。”
“撒谎!”温舒苒看出蹊跷,一声厉喝。
想来是她那把破锣嗓音实在可怖,美人瞬间腿软,嘤嘤地哭了起来:“奴家劝过孙哥了,那小哥怎的可能背弃我们流韵楼,但孙哥就是不信——”
怎么,短短几日,阿稻这是又向谁反水了?
衙役听完,大踏步进了楼内。
温舒苒急急跟上,放软声调,安抚她的情绪:“是我着急了些,吓着你了。”
听她语气,少年小命危矣。
美人攥着丝手帕低声抽噎,并不愿再搭理他们“粗俗莽夫”。
不敢耽搁,才踏进流韵楼,温舒苒差点被那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熏晕。
花香、脂粉香,香炉里还升着巍巍细烟,各种味道夹杂在一起,还能隐隐闻见渔夫身上的腥臭与书生常伴的沉郁墨韵。
她一时反胃。
楼内装潢用料粗劣,却要打扮出一副奢靡高调的气派,若不是个中美人赏心悦目,实在经不起细看。楼道间花团锦簇,各色鲜花堆放一处,彩瓷釉色纷杂,烧制技艺并不见精,多有坑洼,还掩耳盗铃般漆上金色涂料,难说是眼光粗俗,还是审美独特。
再往里走,狭窄长道,末端的横梁上反吊了个人。他的双腿被绑在麻绳上,向地垂坠的双手似是无力挣扎,以极不正常的姿态反摊着,偶尔还能看见少年努力卷腹舒缓血流倒灌的压迫,一张小脸上青筋暴起,憋得通红。
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发黑的鲜血半凝固在伤口上面,一牵扯,少年立刻疼得五官扭曲。
即使不去细究,也能看出少年经受了怎样的酷刑。
衙役立刻拔刀砍断麻绳,接住了神志不清的阿稻。
“你们是什么人!”
一声怒斥。
温舒苒循声看去,来人气势汹汹带着十数位刺头,目测很不好惹。
她半眯着眼,正在揣测对方的身份,不料对方首先认出了自己,神色很是鄙夷:“我道是谁,原来是温九这腌臜乞儿。如今得了便宜,和几个酸臭书生混迹一处,倒是连咱这流韵楼都敢进了!”
这么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顿,温舒苒气笑片刻,发觉原身与流韵楼的爱恨情仇原来可不止子稷转述给自己的那么简单。
她指着半昏半醒的阿稻:“光天化日之下,我家小孩被你们虐待成这样,我要报官。”
“呦,胆子大了,还找了官大人来撑腰呢。”为首的壮汉耻笑一声,上下瞧着衙役身上的服制,“也就蒙蒙不懂事的下等民了,一介小兵还敢得罪咱们流韵楼,迟早扒了你这身官皮。”
向来和她辩得有来有回的衙役紧攥着刀,难以开口。
人脉有难,不能不管。
温舒苒一个跨步挡在了他的跟前,言辞犀利:“一介小人,还敢蔑视衙门、蔑视王法。‘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管你什么身份,天子脚下,擅作私刑,置当朝皇家威仪于何地?你可紧着些自己的人皮。”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壮汉表情微微忌惮,连衙役都为之侧目。
但很快,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忽而放声大笑,嘴边的横肉因为被激怒而微微颤抖:“天子脚下?小小青云镇,天子还没空管咱们这档子破事。”
有点聪明。
看来他背后确实有人,而且地位不低。
小小青云镇,怎的卧虎藏龙。
温舒苒稳住心绪:“今日我来流韵楼,本不欲闹事,就是听闻阿稻在你这受了不小委屈,若你肯抬手放人,那我们自然相安无事,若你硬留到底,那我难免要继续讨教了。”
她给了台阶,只待对面如何反应。
利来楼和流韵楼两家向来水火不容,互相釜底抽薪的事情可没少干,她今日为着私事公然和他们撕破脸皮,掌柜估计要痛骂自己一顿了。
不过,还能套点话。
若利来楼真有赵贪的手笔,以她现在的身份,那流韵楼背后的老板还真不能冒犯。
不是,这青云镇是有金矿还是银矿,她就来讨个生活,还能把两头得罪了个遍。
也罢。
都穿越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如果有,那就是她命不好。
对面仍然表情高傲,台阶就是不下,甚至使了使眼色,让手下先去堵门。
衙役护着阿稻,看上去在听了他们那话后好像拔刀意愿不是很强,温舒苒心思活络半秒,当即拍开衙役攥着刀柄的手,毫不犹豫将它举在身前,烁烁寒光乍然折射,晃乱了他们的视线。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她既然能握着好几公斤的金砖抡圆了砸出去,现在舞着长刀自然也猎猎生风,倒难得令人胆寒发竖了。
“跑跑跑——”她迅速踹着衙役的小腿,“旁边就是利来楼,快去找我们掌柜的。他们背后有人,我们背后就没人了吗?”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待十数个壮汉反应过来,衙役已经背着少年跑出后院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把人给我逮回来!”孙哥暴跳如雷,指着温舒苒大喊,“给我打断他的腿!”
“喝哈!”
跑了一半的温舒苒瞬间回身,疯狂挥舞着那把长刀,“谁敢过来!”
小孩握着餐刀乱晃都让人忌惮,更何况“他”一个七尺“男儿”如疯狗一般挥动的是开了刃的三尺长刀,一时间没人敢靠近,竟还真让他们安全跑出了流韵楼后门。
也不知流韵楼后台是真的硬还是怎么,十数个人竟就这样哗啦啦一齐追了出来。而酒楼门前的食客看着他们手中棍棒刀剑如此架势,害怕被误伤,当即哄乱不堪,拥挤着要往街外跑。
街头驻守的其他衙役自然发觉不对,带着队伍就赶了过来。
为首的衙役竟就是那晚赶去山神庙支援的护卫队队长。
温舒苒正准备扑过去求救,随后堪堪想起那晚自己是个姑娘打扮,况且夜黑风高,对面不一定看得清人,便脚下一拐扑到了正围观的自家掌柜身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掌柜的,您可一定要主持公道啊——”
老头盯着那把离自己脑门只有一寸的长刀,不敢动弹。
温舒苒干嚎了半天,没见掌柜有什么反应,才想着睁眼去琢磨,好家伙,她瞬间松手,把那长刀水灵灵地扔在地上了。
掌柜这才放松了紧绷着的身子,清了清嗓子,目光很是不善地注视着流韵楼一行人,直直站在了利来楼的门前。
有人撑腰。
温舒苒感动得热泪盈眶,忽然想起什么,不确定地小声问道:“您应该不会把我交出去的吧?”
那种大公司让实习生顶锅的案例比比皆是,她真是怕了。
掌柜斜睨了她一眼。
温舒苒心下安定。
稳了。
老头这惯于冷嘲热讽的交流习惯真是头一次让她看得这么顺眼。
碍着人多,孙哥收敛不少,却仍然语气不善,展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我倒要看看,大越哪条律法写着,管教自己的奴工,旁人能来指手画脚了!”
那纸上写的赫然是阿稻的卖身契,按的手印已然因时间较长而褪色斑驳。
早在许多年前,他竟已是流韵楼的童工。
当年原身是将阿稻和他妹妹一起打包卖去的流韵楼吗?
温舒苒心中微惊。
自然不是。
阿稻那时夜里回来,才发现妹妹失踪。
阿稻是自己签的卖身契。
新年快乐[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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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阿稻是自己签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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