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房间里放着一块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暖黄色的烛火照亮了黑黢黢的空间，跳跃着，和有些迟疑、停顿的脚步。
生日快乐，沐七七，我的小月妹妹，心说。
七七如鬼魅行踪莫测地贴近李辛，指尖推他进门。
失魂落魄的李辛踉跄几步，膝盖撞在门口一把椅子上，身形摇晃，正好跌坐在上面。
啪嗒。是沐七七锁上门。
无光的空间，唯有幽幽的烛光映在五官，明暗交替，乌黑荇藻似的长发垂在耳后，几缕勾起缠在李辛的腕臂，随轻微的动作灼热肌肤。
李辛克制不住颤抖起来的嘴唇，“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轻轻一声嗤笑，七七抬腿踩上椅面，俯低身子覆盖李辛的情绪，冰凉的手指滑过男人的脸颊，“李辛。你喜欢我。”
气息流入他发烫的耳朵，感受到男人一瞬间的凝固，目光连同呼吸慢慢扫过侧脸，扫向干涸开裂的唇，却不再有下一步，就这么直勾勾盯着。
盯得李辛额尖冒出汗，盯得李辛全身上下焦躁不安，盯得李辛溃不成军状败退，看着她盯住自己唇的眼睛，浓黑得就如同陷阱，藏满了引诱他一步踏入的甜蜜。
“不。”男人忽然出声，狼狈地偏开身子逃出沐七七的禁锢，“我是你阿辛哥。”
“我是你阿辛哥哥。”又强调了一遍。仿佛是强调给自己听。
“难为你记得你是我阿辛哥。”沐七七松开，不在乎地抛下他向圆桌走去，挖苦一句。
李辛按着疯狂跳动的胸膛，大口大口喘气几回调节好呼吸，扶着椅背颤颤巍巍起身，看见七七已在圆桌旁坐好，刀叉敲了敲洁白的瓷盘，催促他赶快。
“你又要做什么？”想离开，生理性逃避。
“阿辛哥哥，这么多年没见，连生日蛋糕都不愿意陪妹妹吃了吗？”沐七七的美甲暗红色，捧着脸手指垂下，仿佛是点缀在她嘴边的血痕，像神秘又危险的吸血鬼。
李辛缓缓挪动脚步，看着七七，眼神如线，缠绕着他这只猎物心甘情愿缴械臣服。
见他乖乖坐在自己身边，七七心情愉悦地挖了一叉子奶油，笑眯眯送到李辛嘴边。奶油弄脏了男人并不红润的嘴唇。
“可我讨厌蛋糕。”让开七七的手。
沐七七脸色一沉，将叉子重重拍在桌上，“是吗？可你还不是像饿狗一样急不可耐地吃掉了我送给你的蛋糕。”看着李辛愕然的表情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无言质问自己，七七生出了久违的得意。
“李辛，你在我这，就是条狗。”故意气他。
男人红了眼眶，气势渐弱，“对，对。”喃喃道。
“真没意思。”沐七七泄力起身，作势要走。
“你去哪！”李辛一把拉住了七七。
七七瞧他这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生出了个好主意，靠在李辛侧边顺势坐到男人的大腿，手臂柔若无骨地环住他的脖子，掰正他逃避的下巴正对自己，“来这。”又生出意思。
“阿辛哥哥，你就不想知道我到现在一共谈了几个男朋友，又和谁谁谁牵过手、亲过嘴？”越发刺激李辛，“你听我一个一个跟你说。”
李辛为了七七不摔倒只得伸手抱住不安分的七七，肢体僵硬到不知该怎么动弹，硬邦邦的如同铁板，偏偏沐七七柔软温热的肌肤有一下没一下地贴一会、贴一会，完全故意撩拨他。
“不想知道。”吐字硬邦邦。
“不行，我偏要说。”
他抓住了张牙舞爪的沐七七，禁锢住她稳稳坐在自己腿上，“别乱动。”
七七达到了目的，纤纤玉手伸向蛋糕抓起一把，不由分说地强行塞进丝毫没有防备的李辛口中。
蛋糕代替吻，宣泄出洪水般的禁忌情感。
李辛，我真的很讨厌你！
塞了一半，被躲掉。
他眉宇间似乎有些气急败坏，长久以来的克制被七七突然超出的行为瓦解殆尽，抱起怀中的人放在了桌面，口中的奶油混合嘴唇干裂渗出的血味，唇边沾满了奶白。
别有一番受虐的可怜模样。
沐七七“耀武扬威”的笑容神采奕奕，如同闪耀的钻石。
李辛看得有些出神，迟钝地下意识伸手想擦，被七七眼疾手快地一把挡住了动作，他越发搞不懂她到底想干什么。
“放开。”我不配。
“你手不干净。”
七七捞来一边的抽纸，抽出一张，折成端端正正的小方块，冲他勾勾手指，“过来，我帮你。”
她似乎是好心，李辛看了看方才挣扎时抹上杂物的手，就顺从地靠近些，顺从地配合七七的动作，感受细软的纸巾在自己唇边一下一下地触碰。
男人捏紧了手掌，不敢抬眼看面前的人。
“呀，嘴唇都出血了。”
纸的边角不断擦着渗出的血丝，却越擦越多、越擦越裂，二次伤害。
沐七七的小脸皱起了眉，誓有与这伤口分输赢的架势。
李辛平复了许多，感受到七七的坚持，不知被勾起了什么回忆，眼神一顿，慢慢看向专注的七七，从她的眼睛、鼻子到她的嘴唇，红彤彤的、饱满的湿润的……
咳咳，他慌忙收回眼神，欲盖弥彰地微微偏头，错开七七的纸巾，“我……来～”
七七用劲一下摁住了他的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措手不及，本能地抓紧了沐七七的手。
他本可以借此夺回主控权，可七七开怀快乐的笑声不似假。
李辛一点点松开手，一点点放弃掌控。
“七七，我向你投降。我输了，你放过我吧。”诚恳地看向她，真心诚意地求她放过。
“你这只手，还挺好看的，去城里生活后可以去做个手控博主或者手模，都适合。”她却顾左右而言他。
牵起李辛的手细细端详，“这青筋，这指节……就是茧有点多，不过都是小问题。”
“来，放松，你放松。”葱白似的小手轻轻抬起粗糙的小麦色大手，引着他心猿意马地揩了抹腻腻的奶油，“对，就是这样。”又涂抹在沐七七纤细的脖子。
李辛跟触电似的收回，怔怔注视指尖残留的奶油，听见她轻轻说：“礼尚往来。我弄脏你的嘴唇，你弄脏我的脖子。”滚了滚喉结，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讨厌我？不喜欢我？还是……”七七步步逼近，把一个大男人小媳妇似的摁到了墙壁，“喜欢我？爱我？”
“说话呀。”她好像不耐烦，踮起脚，伸手在李辛的后背由上而下，慢慢地划，脊椎、腰窝……还要往下。隔着衣料似有若无，热烈被不可遏制的挑逗起来，意识有些恍惚。
“为什么不说话？嗯？”
“真的不喜欢我吗？”
“还是以后和我一起生活，你不想要？”
问句源源不断地涌来，李辛瞧着她的唇开开合合，红彤彤的、饱满的湿润的，他定了定神，虔诚地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行为代替回答。情感撕开裂缝。
将尽的烛光映照出两道人影，有风抖动，倏地熄灭了，细微的摩擦和一阵匆忙的喘气声都消失在陡然的关门里。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冬至过后，是长夜结束，两个世界的白昼重临、合二为一。
-
李大强火化前一晚。
七七坐在台阶上眺望，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怎么不安心睡？”
披了件薄外套的李辛不请自来，一屁股坐在沐七七旁边，吊儿郎当向后靠，手臂撑住后边的台阶，瞧着七七的后脑勺，“你去灵堂看过了。”笃定的。
呵。“那又怎么样，我祭奠下叔叔。”夜半的风吹动她的发尾，送向李辛手掌。
“你都知道了，瞒不过你，第一天就估计出你的职业，是医生这类的，举止之间的下意识行为骗不了人。你懂医理。”
这话表露李辛如亡命天涯的恶徒，此刻完全摊开双手，是投降也可能是至死地而生。沐七七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并没有被他欺诈到，“拜托，劝人学医都天打雷劈了，你这直接给我安个医生身份，倒是还不错。”
“更何况，这跟我去祭奠叔叔有什么关系吗？”沐七七转过头，不解困惑地看着完全放松的李辛。
“行。不是就不是。”男人一副“都了然”的神情，皮笑肉不笑似的挪眼对视，上半身渐渐挨近，直直地看向七七眼底，仿佛要将她洞穿。
沐七七迎着他炽烈的目光，神色淡淡地回视。
风铃摇摇晃晃，沙沙树叶，突然一段铃声插入打断，七七关闭闹铃，干脆换了个地，拉高衣领藏进小半张脸，双手插进口袋，“左下肋骨三寸，我劝你早点将他火化了。”
“早知如此”的李辛势在必得地笑了笑，“快了，明天。而且越拖越迟，越安全。”
七七望他，“何必告诉我这些。”
“何必帮我隐瞒？”李辛收起笑，一本正经严肃地看向沐七七，实在是猜不明白这女子的出发点和目的。
“李辛，不是每个人做事都要一个理由的。”
叮铃铃，捕梦网翩翩起舞，你与他的耳畔仿佛久违地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放弃追问，只有信任。
……
……
“姐！”晨曦乍露，整座芋村都包裹在未散的雾气中，小男孩响亮的嗓音代替公鸡打鸣，成了这日生活的第一句。
沐七七揉揉眼，拍拍李辛温热的脸，“得了，我小祖宗来了。”
洗漱完后，李辛默默凑近七七，超不经意瞟向另一边嘟嘟囔囔的小男孩，“这位，是…你养父母之后生的儿子？”
七七一脸意义不明微笑，“待会还有我爸妈呢。”
男人拧起一双眉眼，五官都纠结得皱巴巴，“什么，他们都来做什么？”握紧沐七七的手腕，“别怕，阿辛哥哥替你做主。”
扑哧。“替谁做主啊？”表情收放自如，冲男孩勾勾手指，“沐小墨，过来。”
李辛注视小男孩屁颠屁颠跑近她，心甘情愿的肢体言语可做不了假，“行，又被戏耍了。”
“姐姐，什么事？”沐小墨拉着七七的手荡啊荡，抢先喝断李辛的话不让姐姐听见，七八岁小男孩脸上肉乎乎的奶膘还没退干净，超故意卖萌说道。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到？”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两道说话声，“七七，七七，妈妈在呢！”“爸爸也在！”
“爸爸，妈妈，这就是我之前说的阿辛哥哥。”侧身，把李辛介绍给自己亲人认识。
“你好啊，我们是七七的爸爸妈妈。”
“叔叔阿姨好。”
“沐小墨你凑什么热闹，进来帮我收拾东西。”
炊烟带着早饭的麦香，刺啦刺啦的煎蛋锅，一片祥和中唯有沐小墨不满地撇了撇，碎嘴道：“什么阿辛哥哥，姐姐就只有我一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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