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你那位女房客啊，在你刚出发去殡仪馆时就搬下行李走了啊，难道是没付你钱？”街口晒太阳的婆婆疑惑道。
李辛瞧着手机账户里多出来的钱，低下头嗫嚅，“付了，就是有点突然而已。”
“那不就没事了，人来玩的，离开了不正常吗？”
“对。很正常。”是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阿辛整个人失落地走开。
完善好丧事后续一切事宜的李辛终于回到了之前一身轻松的状态。
日子变回从前的平淡，心却空缺了一块，怕是很难真正的回到从前的那种庸庸碌碌。
那天取下的风铃改了改，变成了手机上的小挂件，动一下就响一下，心就痛一下，脑海就浮现一下沐七七的模样。
“这李辛，怎么跟失了魂一样。”
整理衣物摆件时，他又看到了那块早已不成样子的蛋糕，软绵的奶油化得一塌糊涂，一只被黏住的苍蝇死不瞑目地躺在最上边的草莓旁。
李辛小心翼翼地挑走苍蝇，捏起小小的草莓放入口中，好酸，酸到牙齿都痛，酸到眼睛逼出了泪滴，可他还是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咽下，像嘴硬的牙关，永远不说其实是他想她。
纵使自己有多么的讨厌蛋糕，李辛最后还是把这块蛋糕尽数都吞入了腹中，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向山神、向天上众仙祈祷成功，曾经波澜他心弦的沐七七会再出现一次。
-
冬至那一天。太阳直射点南行的极致，是北半球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气温跌破零点，她却真的回来了！
只不过还带着一堆人，一堆同芋村山野格格不入的人，为首那人冲李辛举起证件，“你好李辛，我们怀疑李大强与拐卖案有关，我们现在依法需要你的配合，感谢。”
证件，是警察证。李大强，是李辛的父亲。
沐七七靠在越野车敞开的车门旁，从上到下利索修身的打扮，眼神中的无所谓，静静擦拭着眼镜，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李辛。
“是沐小姐向我们提供的线索。”
一句话，击碎了他的期待，她不是为了他回来。可仔细想想，很合理啊，这样的他难道配肖想沐七七的青睐吗？那晚的错觉大概只是大小姐闲来的奖赏，人家从未表明过任何……
是他痴人说梦。
“王警官，问的怎么样？”沐七七敲响了审讯室的门。
警察抿了口茶水，摇了摇头，“不说话，说了也只有不知道不清楚。”
“我可以试试吗？就我和他单独聊聊。”
“这，不太行。”
“好吧。”透过门缝，七七望见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也许她本可以坦然地相认，但复杂的情绪早已将她裹挟。
“不过，或许我可以在待会放饭时，安排你到李辛旁边。”王警官补充道。
瞬间提起精神，七七说：“太感谢你了。”
警局食堂。
沐七七和李辛交叉相对而坐，各自的一边是一位警察。
今日的饭不知怎的，竟然以一块小小的三角形的奶油蛋糕为主食。两个人拿着叉子愣了好久，尤其是李辛，心中一股不对劲和隐隐不安敲起了鼓点。
“还记得吗？这蛋糕的模样，是不是和你欺骗小月抛弃她时的一样？”七七冷不丁开口，激得李辛一阵鸡皮疙瘩。
“不说话，是忘了还是……那天是惊蛰，阳光灿烂，照在皮肤上暖洋洋，午饭后你带小月进了深山，用一块蛋糕哄骗住她，自己却回了家，是也不是？”
“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因为，”七七转向李辛，恰逢他也看向七七，四目相对，怨憎、怀疑、思念、难以置信的情绪乱成套，“上次我送你的蛋糕，是你的生日蛋糕啊。”
“阿辛哥哥。”
阿辛哥哥。
李辛手中沾满奶油的叉子滑下了指间，铁制的器物掉落在铁桌上，清脆一响，又碰撞在地。
手指黏腻温热，心却如坠坚硬冰窟。
旁边的警察被这不明不白的八卦刺激到了心神，听见动静下意识警戒起来，只见李辛弯腰缓缓捡起了叉，低头固执地一遍遍在衣服上擦拭。
“我是你和李大强实施拐卖的第一个孩子，对吧？”沐七七挪到李辛对面，掰正男人的脸逼他与自己相对。谁都逃无可逃。
“不是！”忽然李辛激动，眼眶噙满泪，“我怎么可能会……”他想解释，他有千言万语，可对面沐七七无所谓的表情，像块巨石压在他胸口，呼吸加重，人却慢慢冷静下来。
小月已经不在乎了。
泪水滑落眼尾，无声滚过脸庞，微仰起头固执地看着墙角，口中泛起一阵甜腻血味，头脑一霎空白，眼中景象迷糊，跟随地心引力，找寻最初美好。
呼啦啦涌上的人，沐七七站在人群之后，平静地看着他。
……
“小月喜欢这块蛋糕吗？”
小女孩乖巧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渴望，身旁半大小子摸摸女孩软软脸颊，“那就乖乖在这吃完，过一会，哥哥就来接你回家。”
“好。”嘴角沾了劣质奶油的女孩绽开笑容，头顶温煦的阳光照得乌黑发丝一缕一缕发亮，“阿辛哥哥，你一定要来喔。”
“嗯。”男孩身影渐行渐远。
“不！不要走…”女孩忽然哭泣，身形如柳树抽条似的飞快长大，她拼命伸出手想抓住那抹背影，可仍然无济于事。
沐七七一抖嗦，从噩梦中醒转。
脑海里男孩的背影依旧鲜活，决绝得如山川崩塌在溪流里，隔断了往日山清水秀，不复再见。
转了个身，看见王警官在门口踌躇，七七掀开被子，披上衣服，走出门，“怎么了？李辛醒了吗？”
“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不是。”
沐七七等待回复的眼神，王警察收起心思，“李辛醒了，他愿意说，但是，必须你旁听。”见七七几分钟没回答，忙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行。”她说。
“谢谢。”王警察向后退几步，板板正正地立定，郑重说道。
……
“李大强一直在为一个拐卖团伙做事情，他负责在芋村接待有需求的大老板，同时提供地方，便于团伙的人歇脚和交易被拐的人。我有几次远远地看见过那些人，有一个人瘦瘦弱弱的，还有个女人，为首的很强壮，他们叫他文哥。”
“文哥？是这个人吗？你看看。”递过来一张照片。
李辛仔细辨认了辨认，认真地点点头，“是他。”
“好。”照片递回警察堆里，王警察嘱咐道，“快去办。”
“还有呢？有没有关于被拐卖的人的信息？”
“家里有一本册子，上面是他们的身份信息和交易记录，是李大强记账用的。”
“什么！那本子在哪？”
“我房间里。”
三四个警察赶忙离开去取。
“他就很无辜吗？”窸窸窣窣里，沐七七突兀开口，锋芒直指李辛。
王警察和身旁的记录员对视了两眼，有些犹豫不决，“沐小姐，李辛没有嫌疑，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他…”
“怎么可能！”七七一拍桌子委屈愤怒地站起身，“我呢！那我呢！他没拐卖我吗？”
“这……”面露为难。
滋啦一声刺耳的声响，沐七七推开椅子桌子，走远了房间。李辛注视着她的背影。
“感谢你的配合，马上你就能走了。”警察公事公办的话语，坐着的李辛礼貌欠身。
插曲似乎并没消耗多少时间，踏出警局的时候还是冬至那一天，只不过满天暮色繁星，凉飕飕的冷气毫不客气地侵袭来人。
李辛佝着背，慢慢行走在水泥地上，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铁栏杆下微微波澜的水流映了整幅宁静祥和的夜景。
没几步，一道黑影长长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恭喜啊，成功逃脱一次，杀父罪名。”
闻言，李辛勾了下唇，“还不是多亏了你。”顿顿，还是补了句，“妹妹。”步伐依旧地经过沐七七面前。
一段对话就此隐没在渐浓的露水中。
沐七七没再说话，加紧几步，落在李辛两米后边一同快速地离开了警局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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