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孽种就是孽种

“贱畜一般!”

“快来看啊哈哈哈!”

衣着华服的赵氏公子们纵声大笑,稚嫩的脸庞像是添了三旬年岁,让人窥不见一丝纯真。

方才抱头蹲在地上的小嬴政已经摔趴在地,脸上身上全是黄土,整齐的头发被撕扯蓬乱,束发褐带早已不知去向。

他颤抖着身子,眼眶通红,黑漆漆瞳孔空洞无神,死寂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雕刻的小木人。

“阿姊……”

细弱蚊蝇的小奶音沙哑,缥缈的嗓音溢出喉咙,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像是要在祈祷心中的神明。

天幕画面放缓,将小嬴政的伤口一寸一寸展示出来,赵氏公子们笑声骂声越来越恍惚。

“唉!”

天幕之下,叹气声越来越重。

高台之上,帝王面色沉静,唯有指尖无意识的颤抖出卖他压制的汹涌情绪。

直到——

“混账!”

脆亮清俏的怒声像一柄白刃。

狠狠刺破四合的泼墨夜色。

“没种的东西!”

众人仰头,如愿看到俏丽的小身影出现,如愿看到趴在地上的小嬴政聚焦了空洞的眼神。

呼气声若有似无,萦绕在青年帝王耳畔,叫他不自觉将大掌藏入袖中,凌厉的丹凤眼半阖,略有松弛之意。

天幕画卷一转,几个嚣张的赵氏公子,被一桶恶臭金汁泼满身,呆愣愣站在那里,成石似的。

“啊!”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几条扁头红蛇从楚纤阿裙下爬出,直直朝赵氏公子们滑去。

一时间,尊贵体面的小公子们作鸟兽散,又叫又吐,哭咧咧狂奔,颜面全无。

不远处跟随小公子们的仆从见主子离去,连忙小跑追上,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小嬴政仍趴在地上,直勾勾盯着赵氏公子们丢盔弃甲逃跑。

“怎么,熏傻了?还不起来?”

头顶响起青涩又温柔的嗓音。

小嬴政下意识抬头。

楚纤阿正弯着腰,朝他伸出白净素手。

眼神温和包容,同初见时一模一样。

不知为什么,他鼻头一酸,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砸。

小脑瓜像是病了,耳朵嗡嗡,完全听不清楚纤阿在说什么。

他颤颤伸出小手,被欺负流血的胳膊断了袖口,伤口沾上的黄土成团,裹在汩汩流血处,一片血肉模糊。

“阿姊,你怎么才来……”

楚纤阿瞳仁一震,素手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攥住,又热又紧。

扶起小嬴政,见他两条小腿也在打颤,楚纤阿轻叹一口气,将小家伙抱到怀里。

她年长小家伙几岁,抱起来算不得费力。

小嬴政被腾空抱起,竟没有害羞,只是更委屈地抽抽搭搭,伸出胳膊,搂住楚纤阿的纤细的脖颈。

将小脑袋埋在她脖间。

如同眷母的小雏鸟。

“阿姊怎么才来?”

“政儿以为阿姊不要政儿了。”

“阿姊,政儿好疼……”

小家伙嗓音又软又轻,混着哭腔,小脑袋更是亲昵地往楚纤阿脖间轻蹭,怕极了的样子。

楚纤阿眼底愧疚,稳稳抱住小嬴政:“阿姊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小嬴政窝在楚纤阿怀里,哭着哭着竟睡着了。

暮色四合,已经处理好伤口的小嬴政睡醒,猛地睁开眼,坐在床上,紧靠着墙壁,抱紧盖在身上的棉被,警惕打量四周环境。

见房间内布置熟悉,他才缓缓放松肩膀,挪动小身子,爬下了床。

“嘶……”

小嬴政浑身都是伤,一举一动都牵扯的他头发丝疼。

他扶住床榻,踩上软乎乎的新鞋子,一点点挪动小步子,往屋外去。

“阿姊?”

小嬴政一边挪步子,一边喊楚纤阿。

刚迈出屋门,就听见虚掩的门外,传来争吵声。

他无声地往门口方向挪。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似的,龇出一口小白牙,小表情狰狞。

门外。

“政儿是我亲子,合该回家,你有什么道理扣住他?若你想攀上那小孽种,做着荣华富贵的美梦,不如早早歇了心思!”

“他能不能回秦国是一回事,回了秦国,他的处境如何,又是一回事!”

“小姑娘,不要做无谓的美梦!与其押宝在一个孽种身上,不如寻个尊贵公子去。”

“孽种就是孽种,一辈子不会翻身。”

赵姬激动的语气,逐渐轻缓起来,到后面,甚至温柔的传授经验。

门后,小嬴政小脸阴沉沉,浓密漂亮的睫毛下垂,遮住墨色眸底满眼的森森寒意。

幼崽阴戾的表情,在一瞬间,让人恍见帝王威仪。

但下一瞬,这点威仪,又被轻缓温柔的嗓音击退到溃散。

“赵娘子,你的困境并非小政儿造成,你反抗不了任何人,只能为所欲为欺凌一个幼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

“赵娘子,你是可怜人,但你不该恨自己的孩子。”

赵姬被楚纤阿直白的话刺得脸沉,快要淌下墨汁似的。

楚纤阿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赵娘子,若你有心,起码该尽到为人母的责任。若你无心,望你看在他到底是秦王子孙的份上,善待他,以免日后酿成母子操戈的悲剧。”

“好啊!说得好听!”

赵姬虚拍两下,抚掌赞叹,那张秾丽艳色的脸蛋,却极尽嘲讽与轻蔑。

“楚姑娘,孽种就是孽种,就像狗不能成人!你想押宝,押便是!往后你便养着他吧!看他日后是龙还是……狗都不如!”

赵姬说完这话,施施然整理了衣裳,婀娜转身,面上盈盈如秋水,仿佛从未说出过恶毒的话,仿佛不是同楚纤阿争吵过。

送走赵姬,楚纤阿倚在门边,低眸不知在思忖什么。

耳边响起门轴的“吱嘎”声。

楚纤阿若无其事望过去,见小嬴政走出来,勾笑朝他扬眉:“下床了呀,身上不疼了?”

小嬴政瘪瘪嘴,扑到楚纤阿腿边,许是哭多了,小奶音伴着沙哑:“阿姊抱。”

“啧,这个年岁还要阿姊抱,不知羞。”

楚纤阿边调侃,边抱起小家伙,推门进入宅子。

“方才的话,听了多少?”楚纤阿问。

怀里,小嬴政绷着小脸,粉嘟嘟的嘴巴往上撅,嘴角扯磨似的往下坠。

闷声闷气:“听阿娘骂政儿是孽种,是狗。”

小嬴政说完,小脸探向楚纤阿,贴住她的侧脸,小手抱住她的脖颈,低低哼了一声。

“阿娘不要政儿,阿姊会要政儿,对不对?”

“嗯。”

“以后政儿要做最厉害最厉害的龙,让阿姊有好多好多荣华富贵!”

“好啊,那阿姊等着。”

楚纤阿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小嬴政见楚纤阿答应的痛快,就知道她根本不在意,小白牙噌地呲出来。

他强硬的捧住楚纤阿的脸,将她掰向自己的方向。

紧绷的小脸郑重,小奶膘也不颤了。

“政儿要做王,要阿姊荣华一生。”

楚纤阿并未应下这句承诺。

她抱小嬴政回到房间,给他喂了饭,上了药,又拿了几卷书,放到他床头。

“得了空便看看,先将字识完,待你伤好了,阿姊教你读书。”

小嬴政将书拢在怀里,如获至宝。

小奶音不厌其烦重复。

“阿姊要教政儿读好多好多书,政儿要做天下最厉害的人!”

“好,教小政儿读天下最多的书。”

没了赵姬的刁难,日子就这样顺遂推进。

但楚纤阿惹了赵氏贵族的公子们,天幕之下,百姓们提心吊胆,就怕哪一天楚纤阿被抓走。

天幕画面流转,顺遂的日子再没出现过赵氏的公子们。

楚纤阿带小嬴政去菜市。

“小政儿看这些价格,对比前几日,有何变化?”

“肉价上涨了五文,米价也上涨了三文,还有黍面上涨了两文。”小嬴政疑惑抬起头,“阿姊为什么问政儿这个问题?阿姊想要经商吗?”

小嬴政记得,阿姊说过,她亡故的父亲是商户。

“不是。”楚纤阿牵住小嬴政的手,边走边说,“这两日看了一本书,那书上说,米价肉价中藏着家国大事,比如米价突然上涨,极大可能是米产地受灾,导致米供给量减少,商人只能通过涨价来维持利益。”

“若关注这些米价肉价,以小见大,能觉察各地动向。”

“不过这只是书中观点,阿姊觉得有趣,便同小政儿讲了。”

小嬴政这段时日读的书多了,对一些观点都有自己的见解。

楚纤阿的“米价论”很明显戳中了他。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小脑瓜点了又点,目光往路过的米行肉铺望,钝圆的丹凤眼漆黑晶亮,似乎在想什么好主意。

天幕画卷定格在小嬴政纯稚又坚定的眼睛上,缓缓散去,留下漫天湛蓝。

仰头的百姓心头一震。

尤其青年书生为甚。

一个个眼中火热,似熔岩汹涌。

“原来小小的米价,竟藏着如此大的学问!大才!楚姑娘大才!”

“楚姑娘可当人师矣!”

“赵氏无颜为母啊!陛下未处死,想必是仁至义尽。”

民间探讨之风盛行,尤其是继“米价论”出世,不少书生抛下书卷,一趟趟往民间街市上跑,期待着自己也能发现一个新的“著论”。

咸阳宫内,帝王陷入龙床,深邃狭长的丹凤眼窥不见底。

短短两三日,天下人从恨他残暴,到怜他伤疤,都源于一场上苍编织的“美梦”。

全天下人都在歌颂他与楚纤阿的相遇相识相处相知,可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从未见过楚纤阿。

他从未受过楚纤阿恩惠。

帝王缓重闭目,脑海中全然是楚纤阿与小嬴政的身影。

倏地,一道白狐光影强势挤入他的脑海。

仙缘!

帝王乍然睁开丹凤眼,眼中一片清明。

编织的美好,让他险些分不清,是他忘却了楚纤阿,还是本就没有楚纤阿。

反倒是那口吐人言的白狐,将他扯出这场为天下人织造的幻境。

那人,必定对他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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