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槐医生突如其来的评价，柏源显得有些茫然。
“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他试着自然地否认。
我也觉得，光从住宅的布置风格就去判断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未免有点武断。
槐医生摇摇头，说道：“房屋就像一个人的内心。它的布置方式一定是和主人的心理状态息息相关的。”
柏源略一思忖，说道：“我在装修布置的时候，可能下意识参考了小时候住的福利院的房间风格。”
槐医生笑了：“这就是问题啊。你现在是一个独立有为的社会人，怎么能延续在福利院那种地方的精神状态？”
柏源还是不想承认：“我觉得只是因为习惯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也没办法。那就……只能请你的小女朋友帮忙看着你了。”槐医生说着，视线转向我。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正在啃最后一个包子，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行，那就先这样吧。”槐医生转身要走。
“不再坐会儿吗？”柏源礼貌地挽留。
“不啦。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还要去见别的病人呢。”槐医生带上门走了。
柏源望着关上的门，发了会儿呆，似乎还没有从槐医生刚刚说的话里回过神来。
我拿着筷子，“哐哐哐”地敲了几下盘子，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盘子，伸出三根手指，表示我还想再吃三个包子。
因为他做的这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汁水四溢，满口留香，却也个头小巧，总令人觉得没吃过瘾。
“还要吃吗？”他对我这么能吃感到有些吃惊，“可是，调好的馅料已经用完了，等晚上回来再给你调些馅料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今晚还想回这里的话……”
通过刚才他和槐医生的对话，我已经基本弄清楚了自己身处的情况。
而且，其实我的记忆也并非被抹除得一干二净，只要用点力气，还是能回想起一些浮光掠影的片段。
或许，只要我在记忆的荒原里再多走几步，就能追回和他共度的时光。
然而，我却毫无这样做的心力和动力。
比记忆被抹除更可怕的，是被剥夺了爱人的能力。
心中的那份感情在萌芽之时，便被某种力量轻易掐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近乎麻木的漠然。
比起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担惊受怕，像这样忘掉一切，要轻松得多。
明知他有所企盼，却仍然提不起兴致来。
……不过，这个包子真的很好吃，是别的地儿吃不到的味道。
好吃到足以让我愿意花点力气，去做些讨好他的事情。
于是我认可了他的提议，并一再强调，明天早上我还要吃到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包子，而且必须给我管够。
他笑着点点头。栗色的碎发在他的眉眼上方悬停，微微拂动，有几分好看。
“那，今天白天就跟我一起出去吧。”他一边拿衣服一边对我说。
去哪里？
“去我们网球队的训练场。今天是例行训练。你也一起来吧，我教你打球。”
妈呀，听起来就是要费力流汗的那种。对我这种喜欢轻轻松松的人可太难了。
于是，我编了个今天学校有重要的课的借口，试图躲过体力活动。
柏源挑了挑眉毛：“我有你的课表，你今天的课之前已经翘过N次了，也不在乎多翘两次。”
我这个天杀的！什么时候竟然把课表给他了！
柏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话说回来，你那些课，真的有上的必要吗？”
的确……没什么必要。
方法论都是胡扯，戏剧就是最好的。
尤其是艺术类的理论课，完全就是见仁见智，怎么说都有理。
“所以，你今天还是要乖乖跟我去训练场。”柏源说着，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
去就去。我打了个哈欠。
去训练场的路上，他的车开得甚是稳当。我眯缝着眼看着车窗外大剌剌的阳光。
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啊。出来溜溜果然没错。
训练场离他家不远，很快就到了。我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三三两两结队练习了。
这里的人们大多有着和柏源相似的状态，身材矫健，肤色健康，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一看就是长年运动的结果。
我低头看看自己略显苍白的皮肤，和他们一比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吸血鬼。
“柏哥，来了。”有人和他打招呼。
“小林，正好，我朋友第一次来，你帮她找件合适的衣服吧。”柏源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的，没问题。”被叫作小林的女孩子爽快地笑笑，示意我跟她一起去拿衣服。
竟然还要换衣服。我只是来打个酱油，有必要这么费劲儿吗？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面子上我还是保持友好的笑容，跟着她一起去拿衣服。
我们进了一个类似储物室的房间。小林看了看我，估摸了一下码数，从沙发上的一堆衣服里面翻出一包没拆封的新衣服递给我。
我拆开一看，是一套白绿撞色的网球服：稍许修身的T恤和短裙，配了一顶白色的鸭舌帽。
青春洋溢的配色。很符合网球这项运动。
“嗯……你是第一次来训练场吗？之前没见过你呢。”小林友好地说。
我点了点头，开始换衣服。反正都是女孩子，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你太瘦了……应该不是体育生吧？”小林猜测着问道。
我摇摇头。看来我的亚健康状态还挺明显的。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柏哥带圈外人来训练场呢。”小林有些兴奋地说，眼神中透着抑制不住的八卦。
是吗……柏源这家伙，把我拉到他们这堆体育生中间，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换好衣服以后，小林就跃跃欲试地推着我往外走。
远远就看到柏源高挺的背影，他叉着手站在场边，不时对场上喊两声，指导他们训练。
“柏哥，人我给你带回来咯。”小林冲他大声喊道。
柏源转过身，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绽开一个笑容：“衣服很适合你啊。”
他过来拉我的胳膊：“我们去那个拐角上练吧，川皓已经在等着了。”
他拉着我穿过场上挥汗如雨的人群，来到一个稍显空闲的角落。有个男生正拎着几副网球拍，百无聊赖地来回走动。
他看见我们，便高兴地跑过来：“嫂子这身真好看，跟柏哥特别登对呢！”
……什么东西？是体育生之间特有的玩笑吗？
柏源：“是吗？那给我们拍张照片吧。”
说着他便往我身边凑了凑，拢了拢我的肩膀，让我俩贴得更近些。
呃，这人真是……自来熟。
川皓毫不迟疑，拿出手机“咔咔”一顿拍。
也许是柏源微微出了汗的缘故，当我们这样站在一起，我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令人想起雨后的草地，山间的松柏。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川皓拿着手机过来给我们看照片。
柏源这小子果然不老实，仗着比我高很多，就在我头上摆了两个兔子耳朵的手势。而我的表情有些茫然，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像呆呆的兔子。
柏源似乎很满意这照片：“川皓，一会儿把照片发给我。”
他从川皓手中接过两副网球拍，一副递给我，一副他自己拿着。
“咱们开始练习吧。你和川皓一组，你俩只管想尽一切办法接我的球就好。”
看来他对自己的技术十分有信心，认为他一个人足够对付我们两个。
我们三人摆开阵仗。我和川皓各守一个角，准备迎击柏源。
柏源发球。他轻轻抛起网球：“看好了。”然后以适中的力度将球打过网来。
非常规正的发球路线。显然是为了让我们容易接球。
球过来的方向稍微偏向川皓那边，于是他抢先上前两步，看准时机，轻松地将球击回。
柏源上前，向上一挑球拍，那网球便冲着我这边飞了过来。
我连忙集中精神，挥拍回球。
“梆”地一声，网球撞在球拍上的巨大冲击力几乎震得我手臂发麻，但我还是使劲把球打了回去。球擦着网顶落回了柏源那边。
柏源微微一笑，继续回球。
像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球始终在我们三个人的拍子之间来回横跳，谁也没得分，谁也没失分。
与其说我们和柏源打了个平手，倒不如说柏源控球功夫了得，总能把球打到我们容易接的方向上。
即使像我这种第一次打网球的菜鸟，在球场上站没站相，也觉得他打过来的球就像拿着勺子喂过来的饭一样，只要张嘴吃就好了。
细思极恐的教学能力。
只要我和川皓不彻底摆烂，这个来回击球的过程就会无限循环下去。
川皓终于按耐不住，一边回球一边嚷道：“柏哥，来点真格的。”
“你确定？一会儿可别哭鼻子！”柏源又将球打回川皓手上。
“别瞧不起人！”川皓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将球打了回去。
一瞬间，柏源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
我注意到这一细微变化，出于规避危险的本能，我往场边挪了挪。
下一刻，我和川皓几乎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网球就已经击中了我们中间的空地，由于速度太快，我俩根本来不及反应，回弹的球就飞出了场外。
额……我和川皓面面相觑，露出傻眼了的表情。
“要继续来真格的吗？”柏源轻轻趴在球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俩。
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我忽然起了个坏心思。
川皓正想说什么，我扯了他一下，表示由我来。
我跑到柏源旁边，伸手把他系在头上的发带往下拉了拉，遮住他的眼睛。
“哇！还是嫂子有主意！”川皓高兴地嚷起来。
什么主意不主意的，纯粹就是弱者的无理耍赖而已……
被蒙住眼睛的柏源，就像一头看不见眼前景象的狼，还能继续狩猎吗？
不过，他只是在我上手给他蒙眼睛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对手耍赖的事实，并且再次露出了无所顾忌的笑容。
看起来依然是个危险的对手。
川皓这个缺根筋的，开始不安分地摩拳擦掌。
喂，你不会真的以为，遮住了狼王的眼睛，他就会把尖牙和利爪都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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