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期间,钱之邈偷偷地连补了十五次课,每次六门全面开花。不为别的,单纯因为他一个北京孩子要想完全上手外地考卷是前路漫漫的。但惊艳所有人的是,在高三第二学期的开学摸底考里,他竟然奇迹地挤进了班级前十,连班主任都为他称奇。
“……所以你们不要觉得北京考上985的孩子不如你们考上二本的。钱之邈还是北京来的呢,刚来一个学期,这次班级排名就到第九了,人家有这个魄力。”
来之前他可是听说电中号称一本率百分之百的。他听着班主任夸张的褒奖,自己都心虚不已,生怕被捧杀了。
班会课纪律很松散,教室后排还有吃薯片的。见老师对零个听众讲得激情澎湃,钱之邈竟一时间汗毛倒竖,只好把刘海捋上去,装聋作哑地填斜三角形面积计算公式表。
“你以后打算学什么?”申木迩状似无意地怼了怼他的胳膊问。
“我呢,六门里好像就数学还可以。我之前在北京参加过一个数据分析冬令营,发现计算机好像也不错。”他停下笔来思考,“但这都不是首要考虑的。只要能回到北京,即使先学金融,我也愿意后面转专业。你呢?”
她移开目光看回自己的答卷,“我不知道。可能最后和你一样吧。”
其实我们并不一样。你所言的那些985开的冬令营,在银砂是闻所未闻的。我也从来没见过模拟联合国或者学生公司,我只能狼狈地穿着学习的原始皮肤,连结局都可能是效力三姓。
申木迩正卡在解析几何大题的最后一问,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刚出了一身汗,不宜立刻取暖,就你那小心脏还真不一定受得住。宋写秋夺过遥控器很随性地扔到沙发上,就像个老顽童。
辛钰衫险些被砸到,只能站起来衣衫不整地在办公室中央立定。
看着他笨拙地把羽绒背心扣子扣好,又开始四下找校服外套,她心里非常欢喜。这个小东西实在太好玩了:他略有一些营养不良,加上身体本就虚弱,跟同龄人比还是瘦小了一点;而且,他面貌虽姣好,但平时不爱说话,对任何人、事都没有大反应,一般情况不会扫人兴。把他当个性//爱玩具一样爱抚、拉扯,这简直屡试不爽,宋写秋觉得若非自己不知道吸毒酗酒是个什么滋味儿,辛钰衫也该被注册成头号成瘾物质了。
她又是随性地一蹬桌腿,办公椅滑出去了很远,空出她面前的一块区域。“到这儿来,我给你穿。”
辛钰衫脚步沉重地走过去。
她看那件校服的皱痕都像充满暧昧的暗示,一时心简直都要化了,十分耐心地给他披上:“男生要是都能像你这样把自己捯饬干净就好了,不过你老爹也挺爱干净。”
“您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香港看看那些学校?”辛钰衫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差点要把她额角的皱纹盯穿了。
宋写秋神色陡然一变,眼中的柔情如同退潮一样撤走了,然后猛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你急什么?我还能晾着你?”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辛钰衫只好煞无介事上前一步捂着心口跌在她怀中。宋写秋也是个好哄的,立刻就消气了,摸着他细软的发丝道:“你老是提去香港的事,我心里也很难受。这你要是上了大学,我不得在银砂寂寞死啊?”
他却毫无心情听她的抒情,只是心想,要是跟这个老妖婆再提他在网上交了个男朋友这码事儿,怕是能被她活剥了吧。不过这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了,宋写秋的手掌顺着他的衣摆滑进他的腰际,正要开始有所动作时,却听放学铃振响,很快行政楼走廊上低年级男生们打闹的声音另他们都兴致全失——
“只xxx美!”
被这响亮的鬼畜声贯彻的下半学年过得意外地快。也许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青春将要走到尽头,开始燃烧仅剩的活力,与激情。每天钱之邈都能看到一群人趁着休息走到讲台上毫无眼力见地播放鬼畜视频,申木迩甚至也在那儿拿着手机用一些很夸张的美颜特效拍卡点视频,配的音乐还都是什么枪声版的。
啊一西,亲价,所有人都疯了。他后来翻自己那段时间的网购记录,位列第一的是海绵耳塞。
从冬末到初夏,加起来仅仅是过去了一百一十天,听了六百多个课间的土味音乐。正像从考语文前雾气妖娆的清晨到考生物的热气灼人的午后,不过是安检了六次。
钱之邈回头望了眼考点外,能看见穿着电中定制文化衫的年级组热血地给每个校友助威;他又望向更远,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大团乌云。
他想也好,下了这场雨,就当流出了银砂所有考生的泪。还刚好能降降温。他并没有料到考后等着自己的是湿热的瓢泼大雨……以及钱歌弦的死讯。
“六号的事儿,一直不敢告诉你。”钱豫则头一回用这种几近认错的语气对儿子说话,连头也不曾抬起。
雨滴沿着他被淋湿的发丝滴落,流经脸庞的起伏,然后掉进领口,在他前胸留下蜿蜒的纹路,真实而无情。钱之邈一言未发,只暗自垂首,反倒是一副很安详的样子。
“葬礼是什么时候?”
申木迩在此第三次参加葬礼,与前一次仅仅隔了一年。她几乎是仓促地向计划着一起出去玩的同学赔礼说自己可能要违约了,然后换了一身端庄的衣物赶去了殡仪馆。
到的时候奉趋朝正在门口指着奉乘白骂,这么个日子你不让你儿子过来?妈的这孙子指不定去哪儿鬼混了看我回头不抽死他,而后被工作人员打断:“请尊重逝者。”
奉趋朝也自觉失言,干咳两声,只觉燥热无比,遂把外套脱了,边脱还边道:“限他两个小时以内现身!”
申木迩无心管这些不重要还爱给自己加戏的人,不知道他们在燃什么,只是直线路径地去找钱之邈,就见那人目光呆滞地倚墙而立,面色凝重。
钱之邈的沉默并不像是在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中挣扎,反而如同他生来镇定,而此前她所感受到的果敢与胜券在握才是一场幻觉。他的轮廓其实很柔和,加之以永远志在必得的微笑,常常令她无法想象他真正颓废下来是什么模样,殊不知这沉痛是极深的,饶是方寸不乱如申木迩也不敢妄下判断。
他面若死灰地转过头,这动作十分机械。“你能理解我吗?”
申木迩把握不了他是否了解自己的身世,但选择抛开犹豫,点头道:“你现在说点什么吧,随便说什么。”
“我觉得这比高考刺激多了。”
见他刀枪不入,她也只好收回对他抱有的那点儿共情的企图,改为望着灵堂中央悬挂着的钱歌弦巨幅遗像。
奉趋朝拿拐杖杵着奉乘白的后背,两人就这么不成体统地走进灵堂。她听见老头嘶哑的声音,“奉终钧再不接电话,就是逃到外太空去,也得给我拽下来!”
申木迩难得有想笑出来的心情。
协会会首逝世无异于釜底抽薪,三姓走向倒台的第一步。还正好从自己离开电中这个时间点开始崩塌,真是……恰如其分。
本章进行一个美丽的过渡~~高考并不是过渡的目的而是手段,为的是把时间推进到高考后,呵呵~~我不在意这些彪子们怎么看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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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Sweet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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