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蒙牛,和路雪,红宝石,于舫无心给它们排序,迎着扑面冷气抓阄般拿起一支天然野生蓝莓夹心东北大板。她原以为申木迩那种家里开玛莎拉蒂的人出手都很阔绰,现在看着实不怎么样,她对米其林餐厅、海鲜大排档的畅想全然破灭在了这条殡葬馆外的街上。
“我们一人一份羊肉粉,够了吧?抱歉来不及准备,只能请你随便吃点了……”申木迩似是征询她意见,却已经下好了单,继而指了指她手中的冰激凌,“你要是刚吃完冷的就吃热的,对胃不好。”
“没关系。”于舫僵硬一笑。
刚一落座,申木迩就像体内的某个副人格夺过了肉身交互权一般切换了一副神态,“你回想一下前两年,你见过几次邓修竹?”
一次,于舫扳下拇指。高一刚开学时恰好赶上电中建校五十周年,通校角角落落举办了两天的party,而且她那时也是在第二天的校庆闭幕仪式上才见这个正校长露面讲话几句。
两次,她扳下食指……慢着,有第二次吗?她弱弱地撤手。这么一说,邓修竹最后一次出现已经是两年前了。
“只有那一次,对不对?你再想一想,平时光盘精灵出现的频率如何?”
副校长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女人,因常年出没在食堂视察学生的光盘情况,被戏称为光盘精灵。于舫倒对此从未听闻,因为她位于全校的交际圈边缘,无从追赶流传在学生人群中的时髦——不过她之所以能快速想起此人,是因为每天上学经过行政楼时,她都能看见楼底的停车情况,副校长从不停到划好的停车线内,反而自顾自地横在门口台阶处。
有一次她恰好和苍心叶在上学路上偶遇,一同走进校门后就见扎眼的一辆老破车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苍心叶当时顺口低声说了一句素质真低,不料副校长从驾驶室走下,闻言怒而将其叫进办公室大战八百场。这副场景被于舫铭记于心,至今对副校长没什么好印象。
总之,她出现的频率高得过头。
“很奇怪吧?即使是傀儡政府,也不见副领导人夺权如此严重。五十年校庆这样的日子,一校之主仅仅在后半场出席岂不过分?而且身为校长,对学校不闻不问,傻子都知道属于玩忽职守。”羊肉粉端了上来,申木迩熟练地向其中加辣酱,“所以我其实想告诉你,邓修竹可能已经死了。”
热气在于舫眼前升起,她望着自己那份一模一样的羊肉粉,一时怀疑这是什么新型的图灵测试。区区一个校长之任竟然要死到临头才收尾?况且如果他已经死去许久,为何副校长仍在先前之位而没有得到职位的顺延?
“而且,邓修竹会变成这样,苍心叶会变成这样,都跟副校长有跑不掉的关系。”
于舫感觉所有话都哽在喉头,动了动嘴皮道:“她……她会杀人?”
“肯定不是她亲自杀。为她所指使的自有人在。”
这像玩笑。于舫无意识地吃进一筷子粉丝,忘我地沉浸在申木迩的叙述,一时忘了吞咽,意识也仿佛被吸进一个可怖的黑洞。直到粉丝烫到了她的食管,她才感受到一丝得以重新呼吸的快意。
“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这太可怕,日后必将公开的真相也不像她能承受得起。她原以为苍心叶的死纯粹是事故,为此担责的无非是班主任或副校长,可事到如今申木迩的姿态似乎是要求她也背负上一个揭开秘密的使命,这明显不是还有四百天就要高考的人有资格掺和的。
对方也迅速捕捉了她的心理,“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以上是我掌握的所有线索,毕竟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我仅仅希望你能成为我在六班的眼线,因为接下来很重要的一点是苍心叶尸体的动向。按她妈妈那个状态,所有后事还要延一延,这正是发生危险的窗口。所以我希望,一旦出现任何苍心叶进行火化的字眼时,你可以立刻通知我。”
直到两碗羊肉粉都见底,两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答应你。”于舫垂下脑袋,“但既然你普通,为什么要把自己置身于在这么复杂的局里?”
申木迩却似逍遥快活地站了起来,仿佛谈论如此禁忌的话题不需要耗费任何精力,“一般来说我懒得管任何闲事,可有时这些麻烦自己浮现,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们挨个修复。本质上,我只是希望我往后的生活可以安生一些。”
钱之邈双手支在洗手台上,面对镜中脸上沾了水的狼狈的自己,如同从深不见底的湖水中上浮才得以复聪。所有声音都听起来很虚假。
“我本以为你会告诉我,他们说的‘三姓’是什么。”
听罢,申木迩耸了耸肩,“奉终钧还让我预先给你讲解一下三姓发家史,实际上我觉得完全不必要。如你所见,你姓钱,我姓申,奉终钧姓奉,这些姓氏的集合就叫‘三姓’。”
“好,就算这不是重点……按你的意思,你现在把我也牵扯进了你们这个校园坠楼案,为什么?”
她又是一声冷笑:“你跟她不一样。这个案子到现在早已结束,你什么也不能改变。我手中还有一些信息,在时机成熟以前,我暂且选择不讲给你听;只是知道你三姓身份的人很多,而你初来乍到,有心之人会利用你。我希望你学聪明一些,所以将前情告诉你。这么个血淋淋的前情,我相信是很有震慑力的。”
申木迩的镜中映像迅速靠近,最终附在他肩侧。“离荀锐远一点,这是我的忠告。”
说罢她立刻转身离去,不留一丝温存。
“所谓的时机,要到什么时候成熟?”钱之邈正如那天在校门口叫住她时大喊。
“少则三五天,多则三五年。”她同样回以洪亮,这巨响在空旷弱光的走廊里如同永动的信号,“我不开玩笑,就你这酒量,小心以后有人套路你。”
那天饭局之后,钱之邈第一次上网检索了相当多的“三姓”关键词,却信息鲜少。他只好向申木迩要来□□充值链接,自己翻墙去外网搜。
果然不利团结,这些内容在墙外争相奔涌。记录当年矿难事件的视频很多,他强迫自己几近通宵看完了它们。隔日上学,他接连睡了一早三门学科共四节课的时间。英语老师是个戴着副老花镜的本地中年女人,见睡神在课上头也不抬地趴了整个上午,终是不耐烦地点他的名:“Arthur,你判断一下这是什么从句。”
申木迩面无表情地用胳膊肘怼他,嘴上也没停,“老师,他叫Aether。”
“同位语从句。”朦朦胧胧间,钱之邈只看见个word comes out that。
这一答总算把他的沉睡纪录给打破了。待视野明晰后他看见桌上有张字条,针扎般尖锐的字迹拿眼一搭也知道是申木迩写的:物理作业xx中学九月月考,数学作业2018年ww区一模,PS.你就上个外网有这么新鲜?一夜没睡?
谢谢。钱之邈首先机械地写。要不要告诉她我查找了三姓相关内容?不过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我就先不买弄了。复又觉生硬,只好加上一句“感谢□□陪我探索三姓的奥秘”。
申木迩拾走字条,瞥了一眼,就将它撕碎扔进书桌侧方挂钩上的垃圾袋。钱之邈因而舒了口气,默默开始整理思绪。
三姓,三姓协会,矿难。苍心叶,电中,荀锐所言的家族斗争。这分明是两个独立事件,他却直觉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往前回溯,自从自己暑假追随学籍迁来银砂,这些谜团便开始一一浮现,宛若雾气丛生的沼泽之下蓄势待发的毒蛇。想象一样密度较小的物体缓慢地出现在水面上,这过程花费了很久,那么在使它沉底以前,必有人曾以非同寻常之巨力将其投掷入水。巨力就作用在他抵达银砂前的一段时间。
想通了这个比喻,就可以将喻体在现实里展开了。只是那巨力究竟是三姓机能燃烧的余烬还是疑点重重的校园坠楼案无从考量,钱之邈难以作出判断。或许是都有的。
然后呢?他猛然反应过来。难不成你要去破案?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一个还有二百多天就要高考的学生。远离他们,就像当年父亲作出的那个远离三姓的选择。
一阵倦意又袭来,对不住了英语老师。视线失焦间,所有的记忆都回归至初识申木迩那一天。
“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一切的全貌复杂到你根本无法想象。很快你就会领会到了。
我现在领会了,确实很快。
钱之邈:我就这样水灵灵地站在中间,周围都是可怕的三姓成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毒蛇之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