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渐停，街巷内一片雪白，路旁的积雪层层堆叠，垒出一个小雪人来。
“哎呦，真的可怜的孩子……”
“是啊是啊，大过年的遇到这种事，唉……”
“看着还这么年轻……”
舒离抱着膝盖打盹，迷迷糊糊间听见身边一群人低声说着什么。
“唔……”
舒离强打起精神睁开了眼睛，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见面前围了无数人，大多神情怜悯，甚至有路过的人扔了两个铜板在舒离脚边。
“？”舒离茫然地捡起地上的铜板，缓了半晌才想起来他这是在人间。
他握着那两个铜板，知道这是人间交易的银钱，但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将此物扔给他，一侧目，见宋清欢身上盖着他的弟子服，整个人从头到脚落满了雪，却仍酣睡不已。
整个人透出几分落寞凄惨。
舒离从未被这么多凡人围观过，一时间有些紧张，拽了拽宋清欢的袖口，低声道：“清、清欢，快醒醒……”
“嗯？”宋清欢朦胧间哼了声，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围观的众人大惊。
“诈尸啦！”
“救命啊——”
随着几道凄厉的叫喊声，人群立刻似林间鸟兽般四散开来。
片刻后，长街上只余舒离和宋清欢二人。
寒风瑟瑟，吹拂而过，宋清欢悠悠醒来，拨开身上半尺高的积雪，揉着不甚清醒的脑袋，昏昏沉沉地问道：“这是哪？”
舒离抱紧身前遮挡风雪的破木板，道：“人间。”
宋清欢慢慢清醒了过来，想起来昨夜似乎和舒离御剑来着。
一扭头，看见舒离怀中抱着的那块木板上的字，宋清欢脸色瞬间黑了，咬牙道：“你在干嘛！”
“？”舒离一脸无辜。
宋清欢将木板调转方向面向舒离。
“卖身……葬父？”舒离一字一顿地念出木板上的几个大字，立刻反应了过来，赶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不是，清欢，你、你听我解释……”
话未说完就被宋清欢拎起衣领，顷刻间，二人距离拉的无比近，宋清欢在舒离耳侧愤怒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舒离欲哭无泪：“昨天你喝醉了，我、我怕你冷就脱下衣服给你盖上……然后我就捡了块木板挡风……”
宋清欢越听越无语，指尖一用力，木板登时碎成一地齑粉。
舒离瑟瑟发抖：“我、我真的不知道这块木板上写着字……”
宋清欢揉了揉脸颊，莫名感觉自己的左脸肿起来了，又对昨晚后半夜的事情毫无印象，便起身掸了掸肩头的雪，摸了摸身上却不见山河图，抱臂冷声道：“山河图呢？”
舒离扶了扶琉璃镜，道：“不是在你那里吗？”
宋清欢默默无言，将身上从头再度到脚翻了个遍，甚至脱下长靴来倒了倒，只见两个铜板落进雪地里，舒离瞬间两眼放光，扑上去一把拾起那两个锃亮的铜板。
“清欢你好有钱哦~”舒离惊叹道。
宋清欢眉头跳了跳，压着心中怒火，冷声道：“山河图不见了。”
“一个，两个……”舒离将铜板放在掌心，正认认真真地数着，听见宋清欢的话，猛然清醒过来，“山河图不见了，那、那我们怎么回天界？”
“分头找。我去这边，你去那边。”宋清欢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原本就不怎么服帖的墨发立刻跟炸了毛似的，满头乱翘。
“好。”舒离乖顺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铜板递还给宋清欢，“清欢，你的银子。”
“你收着吧。”宋清欢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舒离认认真真清点了遍铜板，这才放进胸前衣襟里，一回首，宋清欢已经走远了，他也不多逗留，顺着街巷而过，一路上，仔细地留意着山河图有没有落在哪个雪堆里。
*
宋清欢找了半天没有丝毫线索，倚在墙边仔细回想昨夜的事情，猛然间想起他们用探灵符寻回引魂铃的事来，这才意识到他明明可以通过探灵符寻找山河图。
宋清欢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箓，将其折成纸鹤的模样放在掌心，轻轻一吹，纸鹤随风而动，在空中摇摇摆摆，仿佛不知该去何处。
宋清欢低喝道：“去找山河图！”
只见那纸鹤两片薄薄的纸翼抖了抖，在空中调转了方向，随后立即往前飞去。
行至一转角处，纸鹤悠悠顿住，停在宋清欢指尖。
宋清欢瞥向那纸鹤面对的巷弄，还未靠近就听见了舒离清亮中带着犹豫的声音，“可是……我没有很多钱……”
“不贵不贵，你有多少？”又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我有……一、二、三！四个！”
“唉……四文就四文吧，便宜卖给你了。”
宋清欢越听越不对劲，飞身而去，转过巷子时险些撞上一衣衫褴褛的老者，堪堪顿下脚步，退让了两步，待那老者离开，才跑进巷弄内。
舒离不知为何摘下了琉璃镜，仰头正对着刚升起的太阳，一双透亮的瞳孔睁得大大的，望着手中那枚清透的红玉。
宋清欢捏着探灵符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夺过了舒离手中的破烂玩意，咬牙道：“你又在干嘛！”
舒离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这才重新带上琉璃镜，笑道：“清欢，你看！刚刚那位老先生卖给我的，老先生说若是遇上危及性命之事这块玉佩会自动碎裂，替玉佩的主人挡下灾厄。”
宋清欢瞧了一眼，随即翻了个白眼，将玉佩扔给舒离，没好气的说：“假的，你被骗了。”
闻言，舒离眼里的光仿佛都熄灭了。
宋清欢冷哼了声，绕过舒离往巷弄深处走去，只听见身后之人轻声道：“那、那也没关系。那位老先生看起来好像很饿，四文钱虽然不多，但是也应该能让他买个包子吃。”
宋清欢心中兀地一软，听见舒离追上来的脚步声，立刻收敛了神情，轻咳了一声，转过身，居高临下道：“我让你干什么来着？”
舒离心中警铃大作，目光游移，低声道：“找山河图……”
宋清欢伸手戳了戳停在半空中的纸鹤，悠悠道：“山河图就在这巷子里。”
闻言，舒离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还未走出两步远，后衣领就被人拽住，耳边传来宋清欢散漫的声调：“用不着你动手。”
宋清欢掏出一叠空白符箓，吹了口气，符箓在空中飞飞扬扬，自动折成数百只纸鹤，随着一声低喝“去！”
成群的纸鹤立刻飞进雪堆中，找寻起山河图的踪迹。
见状，舒离两眼冒金光，见几十只纸鹤飞往同一个方向，也追了上去，见纸鹤都扎堆往一半人高的洞口飞去，舒离没有犹豫，也跟着钻了进去。
昨日下了一夜的雪，清晨才堪堪停下，整个巷弄仿佛无人经过，路面积雪堆叠了厚厚一层。
不多时，数百只纸鹤就只剩下几只还在翻找，大多数纸鹤的翅膀沾了风雪，湿哒哒地低垂着。
“这里好像没有。”舒离冻得通红的手指摸了摸停在他肩头的纸鹤，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舒离往后缩了缩，猛然间发现自己卡住了，方才半人高的洞口好似在他钻进来时突然间变小了，紧紧卡着他后腰。舒离委屈地喊道：“清欢……”
宋清欢听见动静，从另一边的雪堆走了过来，看见舒离撅着腚扭来扭去，一脸无语道：“你干嘛呢？”
“我好像卡住了……”
宋清欢翻了个白眼，看着舒离上半身钻进去的洞口，“你钻到这里面干嘛？”
“我看好多探灵符都飞过来，就想瞧瞧这里有没有山河图。”
宋清欢叹了口气，一把抓住舒离的两条腿，猛地用力向外拽，一张脸憋得通红，骂道：“你没事钻什么狗洞……”
洞口另一边的舒离也着实不好受，整个人被拉扯得生疼，憋着口气道：“这个洞口……好像自己变小了……”
“怎么可能……胡扯……”宋清欢接了句，紧接着继续用力将舒离往外拉。
“你们在找什么？”冷不丁地传来一道清雅温润的声音。
宋清欢忙着拉舒离出来，没空搭理那人。
见状，那人也未置气，拍了拍宋清欢的肩膀，温声道：“我来吧。”
随后，纤细修长的手指拨开墙面上堆叠的落雪，露出灰白的墙体，那人掌心贴在墙面上，轻声道：“开。”
宋清欢来不及反应，洞口瞬间变大，他拽着舒离的手未松开，猛地将人扯了出来，随着一声“哎呀——”，舒离揉着腰际坐在巷弄的地面上。
一旁的宋清欢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缓不过神来，胳膊支在地上暗骂了句。
“这洞口怎么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舒离抱怨道。
“你怎么会钻到这里面去？”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润声音传来。
舒离扶了扶琉璃镜，看见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靴，视线上移是一身青白相间的劲装，腰际佩剑，身姿卓绝，再往上，看见了那人模样。
舒离猛地一个激灵，大惊失色道：“长、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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