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舒离温习书目入了迷，并未听到寝室窗户被推开的声音，宋清欢提着酒坛倚在窗边，空气中渐渐泛起一丝淡淡的酒香。
舒离抱着书坐在院中的树下，手中烛火微亮，映在他脸上，衬得他眉目越发温和迷人。
“舒离~”宋清欢轻哼道。
舒离循声望去，和宋清欢四目相对，舒离从未见过宋清欢露出那样的笑，和平日里全然不似同一个人，犹豫了片刻，舒离道：“清欢，你喝多了吗？”
宋清欢但笑不语，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微微伸向舒离，舒离猛地觉得心脏漏了一拍，再定睛望去，只见宋清欢掌心向上，接住了从半空中飞扬而下的雪花。
舒离愣愣地看着他。
“下雪了。”宋清欢嘴角噙着笑意，一双黑亮的眸子望向空中，看着来自人间的雪，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天宫中没有四季之分，雨雪只不过是幻影，准确的说应该称之为“蜃景”，是帝君设下的一道结界，在天宫中映射人间四季的变化。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当天界夜深时，人间也就到了新年时分，除旧迎新的日子里大雪纷飞，天宫中也就有了来自人间的雪。
“要不要去人间看雪？”宋清欢歪头笑道。
舒离仰起头，夜色如同浓墨般化不开，天际中却横亘一道灿灿莹白的银河，无数星点散布其间，晶莹的雪花从中落下，正巧落在舒离眼睫上，他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感知那些微凉意，转瞬间那片雪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离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看向醉醺醺的宋清欢，语气温和但坚定地拒绝道：“不行，明早就是御剑课考核了，我——”
宋清欢打断道：“不就是御剑么，这有何难？”
随即放下了手中渐空的酒坛，一手支着窗沿，借力侧身飞出，谁知脚尖被窗沿绊住，顺着窗沿径直跌了下去，摔得七荤八素，半天都没站起来。
舒离抱着书盖住下半张脸，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幽幽道：“清、清欢，你还好吧？”
宋清欢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脸颊不知是因出糗还是酒喝多了而微微泛红，随后迅速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袖，轻咳了一声，闪身至舒离身后，压低声音道：“我来教你。”
宋清欢呼出的热气喷在舒离脸上，浓重的酒气瞬间笼罩周身，舒离也如同喝醉了般脸色泛红。
宋清欢握住舒离的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伏在他耳侧低声道：“拔剑。”
“好、好……”舒离不太有底气地应道。
随即，“噌——”的一声拔出了暮雪剑，剑光雪亮，于清冷月光下散发着微微寒光。
“然、然后要怎么做？”
舒离偏过头，柔软卷曲的头发擦过宋清欢唇边，宋清欢猛地转过头去，抿了抿唇，顿了片刻，道：“现在闭上眼睛。”
舒离顺从地点了点头，闭上眼，感觉到被宋清欢握住掌心微微发烫。
“能感受到体内涌动的法力吗？”宋清欢道。
“嗯……”舒离眉毛拧成麻花状，屏息凝神了半晌，睁开眼一脸无辜地望着宋清欢，道：“不能！”
宋清欢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勉强稳住身形，握着舒离的手收紧了几分，无比认真道：“再仔细感受一下。”
闻言，舒离再次闭上了眼，良久只感到掌心微微发热，眼前似乎有什么了亮了起来。
“就是这样~”宋清欢笑了声，松开了手。
舒离缓缓睁开眼，这一次明显感觉到掌心中涌动的法力，他低喝剑诀：“剑随心动。”
随后松开了手，只见暮雪剑在空中摇摇晃晃，最终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一时间，心底的激动难掩，舒离回首，正对上宋清欢的目光，兴奋地喊道：“清欢，你看！我真的可以！”
宋清欢垂首哼笑了声，一扬手，放在窗边的酒坛立即飞了过来，潇洒豪饮余下的清酒，随后“啪——”的一声，摔碎了酒坛。
“走！我们去人间看雪！”宋清欢一手揽过舒离的腰，一手取出未归还山河图。
“等、等一下！”
不等舒离拒绝，宋清欢已经铺展开了山河图，眼前泠泠金光微微闪动，宋清欢低笑了声，带舒离跃入了山河图中，再度去往人间。
舒离哆哆嗦嗦站在九幽剑上，两只手死死捂住眼睛，不肯松开。
宋清欢站在他身后，一只手轻轻环在舒离腰际，温热的手抚上他的指尖，轻声安抚道：“舒离，快看。”
“不、不行，我害怕……”
舒离听到胸腔里心在一个劲地砰砰狂跳，一想到自己身在万丈高空之上就紧张两股战战。
“下雪了。”宋清欢低沉微哑带着几分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舒离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透过指缝，眯起眼睛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
雪花自空中飘扬而下，舒离忍不住伸手去接，雪花落在他掌心，带来微微凉意，很快就融化了，舒离扭过头笑道：“清欢你看！”
宋清欢脸颊微微泛红，双眸半眯着，轻笑出声，顺势将脑袋搭在舒离肩上，轻声应道：“嗯……”
“清、清欢，你喝醉了吗？”
“没醉……”见舒离一脸怀疑，宋清欢并起二指，道：“谁说我醉了？不信你看！我还能飞直线呢！”
然后九幽剑就在宋清欢指挥下飞的歪七扭八的。
舒离轻笑了一声，倒也无心去探究宋清欢到底喝没喝醉，迎着夜风张开双臂，开心地笑着。
冷风吹拂二人，将宋清欢本不甚清醒的脑袋吹得晕沉沉的。
“舒离~”宋清欢哼了声，道：“要不要试试自己御剑？”
舒离抚上腰间的暮雪剑，犹豫道：“我怕……”
“怕什么？我就在这啊。”宋清欢握住舒离的手，顺势拔出了剑。
“好、好吧，我试试……”
舒离皱着眉，一脸严肃地并起二指，指尖灵光微闪，他握剑的手慢慢松开，暮雪剑晃悠了一阵，渐渐平稳地飞在二人身侧。
舒离试探地伸出一只脚踩在了剑身上，暮雪剑依旧平稳地飞着，舒离这才放下了心，轻轻跳到暮雪剑上，脚下一阵晃动，舒离也跟着来回摇晃了一下。
见状，宋清欢立马搭手扶住了他。
二人掌心相扣，舒离心下一跳，回眸看向宋清欢，夜风将他的墨发吹的乱舞，俊美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神迷离地也回望着舒离。
“谢、谢谢。”舒离红着脸收回了手。
二人飞得很高，遥遥望去，大雪封山，人间仿佛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入目皆是一片雪白。
舒离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九重天之上，只余兴奋之情在心中蔓延，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的人间。
二人相距不过一尺宽，舒离小心翼翼地撇了眼宋清欢，见他闭着眼御剑，心中未来得及惊叹，忽地一阵疾风袭来，将二人吹散，舒离手中剑诀一松，暮雪剑立刻失去了控制，从万丈高空中垂直落下去。
“啊啊啊啊啊——”舒离惊呼出声。
二人间距离立刻拉开数丈远，听见舒离的叫喊声，宋清欢这才回过神来，情急之下，冲舒离大声喊道：“御剑！舒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舒离心惊，一时间慌了神，听见宋清欢的话，赶忙尝试御剑，只见他指尖灵光闪了闪，瞬息又熄灭了。
舒离忍不住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腰间一紧，睁眼见宋清欢那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飞扬的墨发擦过他唇边。
两人下坠的速度很快，狂风裹挟着冰雪擦过，卷起二人的衣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
一道流光闪过，九幽剑迅速飞至二人身下，宋清欢抱着舒离躺在九幽剑剑身上，双眼微微闭上，醉意朦胧间轻笑了一声，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几分。
舒离缩在宋清欢怀中，二人平缓地往下落去，最终落入一蓬松柔软的雪堆中。
舒离涨红了脸从宋清欢身上爬起来，见宋清欢躺在雪堆中，轻敛着眉眼，醉意堪堪。
“清欢？”舒离试着喊了声。
“……”身下人毫无动静，俨然已经睡了过去。
舒离坐到一旁，拨开落在宋清欢发间的落雪，尝试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清欢，醒醒。”
宋清欢睡得似乎颇为满足，反倒是翻了个身，背对着舒离。
舒离抱着膝盖坐在雪堆旁，一仰头见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这样下去清欢岂不是要被埋起来了？那怎么行！
寂静无人的夜里，“啪——”的一声脆响。
“好痛！”舒离捂着手指抱怨道。
宋清欢白皙的脸上一道通红的掌印，人显然被打晕了过去。
“完了！力气太大了！清欢、清欢，你别死啊……”
尾音无限悠长。
眼见叫不醒人，舒离长叹了口气，将外袍脱下盖在了宋清欢身上，寒风阵阵吹过，舒离打了个哆嗦，捡了块破旧的木板挡在了自己身前。
全然未注意那块木板上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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