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舒离在客栈里坐立不安，听到推门声，立刻起身道：“清欢，你去哪儿了？”
宋清欢神情轻松，晃了晃手中的酒坛，笑道：“人间的好东西，总不能白来一趟。”
“走吧。”宋清欢从怀里拿出山河图，在方桌上铺展开来。
原本昏暗的房间里旋即光芒大盛，灿灿金光闪耀其间，甚至从窗棂透出蔓延至街巷上，不过长街上并无人注意到此景。
二人跃入山河图中，随着最后一道金光褪去，房间内又暗了下来，仿佛无人来过。
一阵眩晕感袭来，舒离忍不住闭上眼睛，直到白靴踩到了坚实的地面，才缓缓睁开眼，已不见人间烟火，入目是藏宝阁的一盏落地古灯，这才长舒一口气。
“呼——”
距离他们从人间返回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舒离拿出引魂铃轻轻晃了晃，听见里面发出叮当脆响，这才放心地将其放回白玉盏中，然后又仔仔细细地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符箓和玉盏皆无损后才将其放回原处，跟着宋清欢离开了藏宝阁。
夜已深，二人穿过层层回廊，夜凉如冰，舒离抱着手臂打了过哆嗦，看着院中树影，风过树梢，叶影摇晃。
忽然间，舒离想起了同届弟子间流传的一个诡谈，他低声道：“清欢，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件事？”
宋清欢双手抱着后脑，提着的两盏酒坛随着他的步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开口道：“什么事？”
舒离紧紧跟在宋清欢身侧，一边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恨不得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宋清欢见他神情紧张，顿住了脚步，眉头紧锁，一脸认真道：“你说的不会那个事吧？”
宋清欢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在舒离耳边道：“传闻中，天界每年弟子修行期间，寝室外时常会有鬼影飘过，据说，那是某个考核未通过的弟子冤魂所化……”
“！”舒离被吓得头上的卷发都立了起来。
见状，宋清欢忍不住笑出了声，道：“这可是天界，哪有什么冤魂啊？”
舒离一脸笃定，推了推鼻梁上的琉璃镜，认真道：“可是我听说有人真的在半夜看到过那鬼影。”
宋清欢呲笑一声，耸了耸肩，显然对这种无稽之谈并不感兴趣。
二人行至分岔路口，却见宋清欢抬腿往后山方向走去。
“清欢，寝室在这边。”
宋清欢摆了摆手，脚下步子未停，悠悠道：“我要去净池冲凉。”
舒离站在分岔口，看着回寝室漆黑一片的长廊，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三步并两步跟上宋清欢，“我、我也去……”
净池位于后山，是专供修行弟子沐浴静心之地。通常结束了一天的修行，弟子们都会结伴前往后山，净池不仅是沐浴清洗之地，更有疗伤之效。
二人踏上行往后山的路，重重竹影交错，风过吹动竹林，竹影摇晃，像是有人隐藏在竹林深处，轻轻拨动竹叶一般。
“清欢，明日就是御剑课考核了。你不担心吗？”
“我需要担心吗？”
舒离认同地点了点头，宋清欢再怎么也不可能从榜首落至榜尾，反倒是他，从第一次考核直至现在，无一例外的稳坐最后一名。
想到此，舒离一边认命地叹了口气，一边将满是尘土的弟子服脱下，身上只余一件中衣。
月色温柔，水波荡漾。
泠泠月光勾勒出少年细瘦的腰肢，舒离踮起脚碰了碰净池的水，嘶了一声，皱眉道：“好凉……”
宋清欢也一道褪了外衣，轻笑了声，随后一头扎进净池里，飞起的水花溅了站在岸边的舒离一身。
“不来吗？”宋清欢从水中仰起头来，笑道。
“太凉了。”舒离摇了摇头，摸着岸边凹凸不平的石头坐下，只将两条腿放进净池中。
宋清欢倚在岸边，心思微动，将湿漉漉的手递向舒离，道：“把手给我。”
“嗯？”舒离有些茫然，但还是顺从地握住了宋清欢的手。
下一刻，舒离来不及反应就被宋清欢拽进了水里。
“咳、咳——”
“叫你把手给我你还真给啊？”宋清欢拽着舒离后衣领将他拎起来笑道。
舒离摘下琉璃镜放在岸边，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摸着水中石壁靠着岸边坐了下来。
池水很浅，两个人并肩坐在水中还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宋清欢将从人间带来的酒坛打开，酒香瞬间扑鼻而来，宋清欢捧着酒坛就饮了一口，扭头见身旁的舒离眉头紧锁，一脸愁苦，便撞了撞他肩膀，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明日御剑课考核我该怎么办……”舒离抱着双膝，脸颊枕在膝盖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现在想那么多干嘛？”宋清欢安慰道，顺手将酒坛递向舒离，“尝尝？”
舒离接过酒坛，浅浅抿了一口，皱眉道：“好辣……”
味道同上次在藏宝阁尝的酒不同，这次的明显更加浓烈。
“清欢，你少喝点，当心喝醉。”舒离好心提醒道。
宋清欢耸了耸肩，接过酒坛继续畅饮。
后半夜池水愈发凉了，舒离被冻得不行，正要起身，忽然看见池水泛起涟漪，从对面一圈一圈漾了过来，紧接着水面上飘过来一张符箓。
舒离心中诧异，捡起那道符箓来，眯着眼睛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屏气符。
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净池中冒出一串气泡，紧接着隐隐约约飘起来一个人影来。
“！”舒离立刻转身抱住了宋清欢，整个人挂在宋清欢身上，眼泪都快飙出来，喊道：“清欢！那个冤魂出来了！救命啊！”
那冤魂扬起一张血红的脸，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就又倒向了水中，漂浮在水面上。
宋清欢喝得正起劲，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只感觉到舒离像只八爪鱼一样扒拉在他脸上，一睁眼，入目是舒离雪白的胸口。
宋清欢伸手推了推，没推动，于是摆烂道：“是吗？我怎么没看见？”
舒离指着池水，死死闭着双眼，声音颤抖：“就、就在那……”
宋清欢拨开挡在脸上的衣襟，这次瞧见了躺在净池中的冤魂，宛如一具浮尸飘在水面上，宋清欢挑眉，打趣道：“鬼兄也是来沐浴冲凉的吗？”
随后起身，将挂在他身上的舒离扔在一边，一步步走向那冤魂。
宋清欢提溜起那冤魂的后衣领，将人拎了起来，道：“鬼兄的长相有些似曾相识啊……”
舒离哆哆嗦嗦跪坐在岸边，摸起琉璃镜带上，这才看清了那冤魂的真面目，惊呼道：“长歌？！”
宋清欢拎着柳长歌，将人扔到岸上。
舒离看着攥在手心里的屏气符，多半就是柳长歌方才躲在水中用的，不过这种符箓效用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想来是符箓失效了，柳长歌才不得已浮上水面。
“长歌？”舒离跪坐在柳长歌身侧，轻声唤道。
“晕了。”宋清欢悠闲道。
舒离皱着眉，看着柳长歌脸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红色斑点，像是中毒颇深。
宋清欢也注意到了柳长歌的脸，微微惊讶道：“他中毒了？”
舒离摇了摇头，心想长歌平日最看重自己的仪表，上次炼丹课险些被炸伤脸颊，躲在寝室里哭了一整宿，眼下这般模样肯定不想旁人瞧见。
想到此，舒离将自己放在岸边的弟子服拿过来披在柳长歌身上，又挪了挪位置，挡住宋清欢的视线。
不多时，柳长歌醒了过来，看见舒离，第一反应就是遮住自己的脸，羞愤地喊道：“舒离！你到底采的什么东西？！”
“啊……？”舒离有些茫然道。
柳长歌看见舒离的反应，立刻暴起，拎住他的衣领，愤怒道：“你采的药！我——”
话未说完，柳长歌猛地止了声，余光瞥见了一旁的宋清欢，立刻松了手，扬袖遮住自己的脸。
宋清欢倚在岸边看戏，笑道：“我听说你不是重伤难行么？怎么瞧着没什么事啊？”
舒离也反应了过来，欣喜道：“长歌，你的伤都好了？”
柳长歌立刻反驳道：“伤是好的差不多了，可你看看我的脸！明日御剑课考核，我这副模样怎么见人？！”
宋清欢悠悠道：“所以你就大半夜来泡净池？净池虽能疗伤，但恐怕不能解毒吧？”
柳长歌一把推开舒离，将整张脸埋在膝盖中，一言不发。
舒离伸出手想拍拍他肩膀安慰一番，犹豫了片刻还是收回了手，“长、长歌，你别哭啊……”
宋清欢呲笑了一声，道：“藏宝阁内有洗灵珠，你去借用一下不就行了？”
闻言，舒离立刻应和道：“对啊，长歌。洗灵珠有解毒之效。你——”
话未说完，柳长歌打断道：“说的轻巧！藏宝阁有弟子当值，我怎么可能拿得到洗灵珠！”
“哗啦——”一声，宋清欢从净池中走出，蹲下身来搭住舒离肩膀，笑道：“说来也巧。这个月正好是我和他当值。”
柳长歌反应有些迟钝，拧眉看着二人。
见状，宋清欢又将酒坛递给柳长歌，道：“人间的东西，要不要尝尝？”
“人间……？你下界了？！”柳长歌震惊道。
宋清欢拍了拍舒离的肩膀，道：“我和舒离借山河图去了趟人间。”
柳长歌一脸震撼。
舒离尴尬地摸了摸脸，道：“说、说来话长……”
宋清欢眨了眨眼，道：“所以说，这个月是我和他当值，你放心。只要我们俩不说，没人知道你私自借用过洗灵珠。”
闻言，柳长歌立刻起身，往藏宝阁跑去，路上还扭头冲舒离恶狠狠地道：“若是我的脸好不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舒离！”
舒离脸上挂着尴尬的笑，目送柳长歌离开。
见柳长歌离开，宋清欢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寝室了。”
“好。”舒离点了点头，拾起自己的弟子服，语气有几分担忧道：“明日就是御剑课考核了，我还得再温习一下书目。”
二人也一道顺着山路离开。
夜色幽寒，一轮圆月挂在天际，照亮蜿蜒曲折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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