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客栈，忙碌了一整夜未休息，两人皆是疲惫不堪。
宋清欢躺在榻上，却难以入眠，原因无非是——
对面榻上的舒离在鬼哭狼嚎。
宋清欢翻了个身，枕着一只手臂，闭上起了一只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移向舒离微微耸动的双肩，形成一个细窄的角度。
“舒离。”宋清欢声音低沉，缓缓喊道。
“怎、怎么了？”舒离转过身子，看向宋清欢，脸上涕泗横流，眼眶通红，宛如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小兔子。
宋清欢叹了口气，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幽幽道：“你都哭了一路了，不累吗？”
“还、还好。”舒离全然察觉不到宋清欢语气里的烦躁，还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
闻言，宋清欢彻底按耐不住了，道：“我现在累的要死，你能不能安静会儿，让我睡一觉？”
“好、好的……”舒离转过身去，将被子整个蒙住脑袋。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宋清欢挑了下眉，也转过身去，合上眼刚准备入睡，对面又传来一道沉闷的哭声，宋清欢暗骂了句，随后一闪身，站在了舒离塌边。
晨光透过窗缝，落在舒离枕边，低低地呜咽声从被子中传来，宋清欢眸光闪过一丝狡黠，随后抬手一侧掌击向舒离后颈。
舒离毫无防备，瞬间就被打晕了过去。
“呼……”宋清欢拍了拍掌，看着那团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长出了一口气，三步并两步走回榻边，舒坦地倒了上去。
一夜未眠，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再醒来已是入夜时分，窗外却是一片灯火交映出的人间盛景。
舒离倚靠在窗边，瞧着窗外热闹的景象。
宋清欢是被窗外的动静吵醒的，朦胧中睁开眼睛，瞥见舒离撅着屁股，两手支着脑袋倚在雕花窗边，街上暖黄的灯笼光照亮他的脸，宋清欢正好瞥见那晃人眼的琉璃镜后的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嘴角噙着笑意，口中似乎还哼唱着什么不着调的曲儿。
宋清欢支起身子，手掌无意间压住了发丝，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舒离听见动静立刻回头，道：“清欢，你醒了？”
“嗯。”宋清欢打着哈欠，揉了揉头发，蔫蔫地应了声。
“你看！白石说的花朝节，外面有灯会，我们去逛逛吧！”舒离指着窗外热闹非凡的长街，兴奋地喊道。
“不去。”宋清欢斩钉截铁道。
“哦……”舒离垂下了头，声音低低地应了声。
宋清欢伸了个懒腰，又倒回榻上，道：“你想去自己去，玩够了我们回天界。”
闻言，舒离看向宋清欢，一脸的欣喜，他此前从来没有经历过人间的灯会，此刻兴奋地难以言表，“真的吗？”
宋清欢懒懒散散地躺在榻上，哼了一声。
舒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琉璃镜，踮起脚尖挪到门口，踏出去时又回过身合了门。
宋清欢躺在榻上纹丝不动，只听见身后小心翼翼地关门声，然后听见踢踢踏踏一阵小碎步往楼下而去。
木质雕花的窗扇未合上，长街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宋清欢却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声音。
“咦？这是什么？”
“哇！好漂亮！”
一声接一声的，仿佛那个游走在小摊位前的身影已经浮现在了他眼前。
宋清欢毫无察觉地勾了勾嘴角，起身行至窗前，果真看见那道灰扑扑的身影在各个小摊前流窜。
舒离此前从未下界，眼下见了什么都觉着新奇，此刻正停留在一小摊前，看着那盏形如兔子的花灯，内里莹莹烛火闪烁其间，舒离忍不住俯下身子凑近了去看。
“要不要买一盏啊？”那摊主见他兴奋的模样，立刻招呼道：“我这花灯可不一般，都是开过光的，去许愿啊，指定灵验。”
“我、我没有……”舒离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两步，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原因显而易见——他压根没有钱。
正犹豫着怎么拒绝，身后突然冲出几个幼童，险些将他撞翻在地，舒离勉强稳住身子，还未站稳又冲来一人，径直撞向舒离腰际，舒离哎呦一声翻到在地，琉璃镜从鼻梁上脱出，舒离瞬间两眼一摸黑，慌乱道：“我、我的琉璃镜！”
几个幼童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莽撞的行径，嬉笑打闹着提着各自的花灯一路跑到河道边去放花灯了。
舒离弯着腰，穿梭在人群间，寻找他遗失的琉璃镜，“麻、麻烦借、借过一下……”
眼前一片模糊，舒离眯起眼睛，两只手在地上四处乱探，余光瞥见一金光闪闪的小物件，立刻扑了上去，然后听见一女子大叫了一声。
“呀——”衣着艳丽的姑娘被人摸了脚腕，人群间一阵骚动。
舒离一时间辨不清楚情况，但手中柔软的触感提醒他找错了，慌忙道歉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舒离撅着屁股，边道歉边往后退去，忽然间，手腕被一人抓住，舒离大惊，险些跪伏在地上认错，“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还往哪退呢？再退掉河里了。”
清亮熟悉的嗓音传入耳，舒离抬头看去，勉强辨认出一道红衣身影，试探地喊道：“清欢？”
宋清欢从鼻尖哼出一声，顺手拾起舒离找寻了半天的琉璃镜，微微皱眉道：“镜片碎了。”
舒离眨巴眨巴眼，道：“那你、你能再帮我修好吗，清欢？没有琉璃镜，我看不清。”
“别带了，走。”宋清欢将那命途多舛的琉璃镜收好，拉着舒离就大步往前走。
“去、去哪？”
宋清欢腰细腿长，步子迈的很大，舒离跌跌撞撞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你不是想放花灯吗？”宋清欢晃了晃手里的兔子花灯，笑道。
方才倚在窗边看月色，将长街上的一切尽数揽入眼中，宋清欢飞身而下，一身红衣潇洒。
二人穿行过长街，街道中央有一株生长了百年之久的花树，风吹过，簌簌花瓣随风飘落，本该是浪漫非常的场景，却莫名显得有几分凄凉。
舒离仰头，看着本该枝繁叶茂的花树仅仅开了寥寥几朵花，风一吹，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全落了下来。
“清欢，花朝节不是百花生辰吗？怎么这花树开得这般稀少？”舒离道。
宋清欢撇了一眼那花树，耸了耸肩，道：“许是花神偷懒了。”
“花……神？”舒离皱眉，他对这个称呼毫无印象，在天界，他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花神，更别说见过花神了。
“我听说那位花神也曾是修行弟子，天赋异禀，为人称道，不过后来好像犯了什么禁忌，被贬为花神了，管花木茂盛一事。”顿了顿，宋清欢又道：“现如今法力低微，大概这种偏僻地方的花也顾不上它们开不开了。”
“我怎么从未听过？那位仙君在天界何处？”舒离惊讶道。
宋清欢摇了摇头，道：“不在天界，好像是住在蓬莱仙岛。”
“蓬莱仙君就是花神？”
舒离一脸诧异，他曾听闻过蓬莱仙岛上住着位仙君，为人低调不轻易在天界露面，现任的仙君见过其模样的都屈指可数，只是没想到那位蓬莱仙君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花神。
“嗯。”宋清欢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行至河道旁，河边人群攒动，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皆是来放花灯的。
宋清欢拉着舒离找了处人少的地方蹲下身来，将花灯塞到舒离手中，支着脑袋道：“给你。”
那花灯雕琢得十分小巧精致，底座是一盏粉嫩的莲花，莲蓬中心坐着一只小兔子，莹莹烛火映照其中。
舒离愣愣地捧着花灯，暖黄的烛火照亮他白皙的脸庞，他瞧见宋清欢空荡荡的双手，问道：“清欢，你不放吗？”
宋清欢侧过头，墨发正巧挡住了他逐渐飘向远方的视线，撇了撇嘴，道：“我才不信那凡人的鬼话。”
他说的是那个卖花灯的人。
舒离思索了片刻，一把抓过宋清欢的手，将花灯放在他掌心，然后自己伸出两只手，盖在宋清欢手上，双手交叠，传来一阵温润柔和的暖意。
宋清欢回过头来，见舒离对他笑道：“我们一起放。”
舒离握着宋清欢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入河水中，随后双手握在胸前，轻声道：“希望白石转世顺遂，也希望白狐平安。”
二人看着那盏花灯顺着水流汇入一大片花灯中，然后一道顺着平缓的水流飘向远方，很快就变成一片淡淡的暖光，再瞧不见那小兔子花灯了。
宋清欢起身拍了拍衣摆，道：“该回去了。”
“好。”舒离点了点头，跟着他一道起身离开河边。
行至客栈前，宋清欢将完好无损的琉璃镜还给舒离，扭头道：“你先回客栈等我。”
舒离刚带上琉璃镜，就见宋清欢抬腿迈向长街，他唤道：“你要去做什么，清、清欢？”
宋清欢背对着舒离摆了摆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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