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向上，赤红色的火焰沿着内场遍地绵软的布料一路往里烧，在纷杂喧嚣的人声中，穿着橙黄色制服的消防员训练有素的拉开警戒线，抱着手臂粗细的水管往里冲。
零星的灰烬被卷着飘到各处，明明没什么风，却迟迟落不下，大火、尖叫、无序的警报和错乱的步伐，以及成年男人的怒吼。
破碎而模糊的画面扎得祝云晚脑中一痛。
说不上什么心情，只能感到阵阵钝痛，祝云晚颤抖地拨通了连清的电话，在一片混乱中把扬声器紧贴耳廓，说：“姐姐，我好想你。”
“怎么了小晚？不要急，慢慢说。”
轻而柔的声音很好的抚慰了祝云晚的情绪，纵使刚向孙负责人放了狠话，但“孤儿”这个词就像玻璃渣扎到心脏里，看不见，却时时刻刻都遭受着痛苦。
为什么已经没有家人了还要莫名失去记忆？祝云晚总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两者都失去的感觉就像人生都变成了一片虚无，她必须要抓住些什么，才能留下来。
“我打了车，但是车没到。”
连清这几日外出拍摄并未待在剧组，祝云晚因为想布置表白惊喜所以没跟着，这么一算她们已经至少两天没见过了。
祝云晚垂着脑袋，踢了几脚不知道为什么滚到路边的石头，然后又急忙补充：“就是这里有点无聊，姐姐你先忙吧。”
对面很久没能传来声音，祝云晚奇怪地“喂？”了一声，还以为连清已经去忙工作了，小声问道：“姐姐？我挂了？”
“小晚，地址发我。”
“嗯？”
“我来接你。”
“可……可是姐姐你不是有工作吗？”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击中，祝云晚的第一反应竟是担心影响连清的工作。
仿佛抵抗了极大的诱惑，祝云晚一本正经道：“姐姐，不要影响工作。”
“刚好结束，顺路来接你，地址发我。”
都不知道地址哪来的顺路，但连清用的是肯定句，祝云晚短暂的清醒了几秒，就立马老实地开口：“发过去了，姐姐。”
“等我。”
火势渐渐减弱，祝云晚无心关注现场的毁坏情况，也不愿和路人一同围上前去凑热闹，慢慢拖着步子往前面走。
自然，也忘了在内场没出来的姜言。
刺耳的发动机轰鸣声自身侧传来，本就心情烦躁的祝云晚被吵得更加不悦，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手机屏幕里共享位置的红点慢慢重叠融合，耳边刺耳的马达声如影随形，祝云晚不满地往旁边乜了一眼。
旁边仿赛摩托上女人一身黑衣，全包大尾翼头盔，透明镜片里是一双含着几分笑意的眼睛，见祝云晚往这边看，那人脚一撑，利落拿下头盔。
“小晚，上车。”
头盔下是连清的脸，碎发不舍地缠绕着头盔，又在骤然刮起的风的指挥下散开的颈间，连清撩开粘在唇边和鼻梁的发丝，把头盔递到祝云晚胸前。
很惊艳。
是祝云晚从未见过的模样。
纯黑流畅的车型上，黑色的短袖露出女人结实的小臂，连清一脚踩地，一手握住车把，往上扬了一下静止在祝云晚眼前的头盔。
“你戴这个。”
祝云晚愣在原地，看着与以往风格大变样的连清，结结巴巴叫道：“姐姐。”
“别怕，”连清握住祝云晚的手臂，把她向前拉了一步，双脚撑地将头盔戴在祝云晚头上，然后拉着她的右手环到自己腰上，“扶着我上。”
头盔很闷很沉，祝云晚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呼吸声和剧烈跳动的心脏，不敢触碰薄薄衣服下柔韧滚烫的皮肤，她谨慎地抓住连清的衣角，然后翻身上车。
前面的连清戴上纯黑色护目镜，黑色的齐肩中长发跟着机车的轰鸣声肆意张扬在空气中。
像是在梦里，速度快到像要飞起来，斜着擦过一辆又一辆飞速行驶的车辆，祝云晚慢慢伸出胳膊，环在她的腰间，然后深吸一口气。
***
不到半小时，就回到了剧组。
“心情好点了吗？”连清看她一眼，“我很久没骑了。”
“嗯嗯，”祝云晚猛地点头，简直和坐了一趟漫长的云霄飞车一样，借着这股儿兴奋劲，她说：“姐姐，明天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连清把摩托推到角落，说：“明天？晚上吗？”
“嗯嗯。”又是一阵点头，祝云晚答得飞快，生怕连清突然反悔：“我来约地点！”
“那个……真的假的啊？”
“肯定假的吧，我记得祝姐和她一起去的，肯定没事的，安心啦。”
“可网上都有照片，还有人说在医院见到姜姐了……”
“不能吧，咱们不是后天又要开始拍摄了吗？”
旁边的两个群演叽叽喳喳了一会儿，一个和祝云晚之前打过几次招呼的活泼女孩子突然凑了过来，给她递了杯奶茶，然后略显不好意思的问道：
“祝姐，其实我是姜言的粉丝，刚刚微博热搜上说今晚秀场失火，姜言受伤了，是真的嘛？应该是危言耸听吧。”
祝云晚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是的，因为她刚刚既生气又伤心，所以这个不重要的人被她理所应当的抛到了脑后。
对上祝云晚的不安的眼神，连清把她捞到身后，嗓音清冽而疏远：“不好意思，我们今晚提前回来了，不知道现场的情况，谢谢你的关心，我们会和姜言联系的。”
“哦哦。”小群演也知道自已这样问有些冒失，找了个还有其它工作的借口走开了。
“姜言应该没死吧。”祝云晚焦虑地抬起头，眉头紧紧皱起，“我记得火势也还好来着。”
“没有人给你打电话吗？”第一时间安抚好祝云晚后悔又焦虑的情绪后，连清提供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案。
是了，她们是和张助理一起去的，虽然张助理是在其它地方等着她们，但如果出了事，张助理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祝云晚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好几下开机键，屏幕仍是黑色的，没电了。
“之前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就只剩8%了，”祝云晚试图解释。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和任何人解释。”
连清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但她仍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因为走神足足在上楼梯的时候踩空了两次，全靠连清拉着才没能跌下去。
并不是因为在乎……而是怅然与恐惧，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可能又淡一分的迷茫与惊惧。
手机开机，立马弹出十来通未接来电，无一例外全是张助理拨来的，这下肯定是出事了，就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
不住颤抖的手指点了四五下才终于按到回拨键，一接通，祝云晚就立马问道：“姜言死了？”
“……”
对面迟迟没有说话，祝云晚把这当成了肯定的信号，张助理肯定很伤心吧，姜言对她来说，不仅是上司，更是朋友，工作丢了，朋友也阴阳两隔了，难道还有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吗？
于是她没忍住开口安慰道：“唉，别太伤心了，要是你找不到工作的话可以来姐姐这边，我尽量帮你求求姐姐。”
“没死呢。”电话那头突然酸了一句。
“啊？是……姜言？”这声音分明就是姜言的声音，并且听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这下轮到祝云晚惊讶了：“你没死啊？”
“唔。”姜言吱了一声，没再吭声。
“喂？祝总？”是张助理的声音，“刚刚我给您打电话您不接，我还以为您出事了呢。”
“哦，我早就走了，手机没电了，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扬声器传来一阵脚步声，张助理走出门外，还特意掩了门，压着嗓子说道：“我倒没什么，就是姜姐她……她脸有点受伤，要不您一会儿来看看她吧。”
“毁容了？总比死了好，我差点以为她死了。”
“张助理！别说了！进来！”那边传来一声暴喝。
张助理的声音听着远了些，断断续续的：“就是下巴被戳了个口子，还有就是……”
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张助理跑去了哪里，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起来：“火势不严重，就是姜姐在跑去找您的路上一不小心摔了跤，这才磕出来个口子，还有就是……对着消防员鬼哭狼嚎地喊了几声。”
“祝总，我觉得您和姜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嗯，祝总，要不您还是来看看姜总吧，我一个人有点……”张助理的语气委婉又可怜。
但最终祝云晚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放下手机，连清正愣愣地盯着她的侧脸发呆，祝云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在想什么呢？姐姐。”
“没什么，”连清瞬间清醒过来，递给她一瓶酸奶，“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这是给你带的。”
祝云晚接过酸奶，“姐姐，我们明天晚上去莫瑞餐厅可以吗？”
“姜总，明晚八点半莫瑞餐厅，之前对接的综艺总导演约的。”
“那明晚晚晚来看我怎么办？”姜言烦躁地拿着镜子，仰着下巴躺在床上，盯着刚缝合不久的狰狞伤口看。
“但是自从……我们的行程已经耽误很久了，这次再不去的话……”
“好。”
两道不同声线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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