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当阳回剑山派一事,倒不是仰醪堂众弟子第二日早上便知道的。
虽同是有门派人士,但林当阳与玉瑛泷、黄啸塔和陆英等有职在身者并不相同。林当阳既未如玉瑛泷一般白手起家,自创门派;亦未如陆英一般过关斩将,继任掌门;甚至都未像黄啸塔一般,担个长老护法等门派职务。换而言之,便是林当阳并无任何名头,至于如“清风剑”“六圣豪”之类,不过是江湖中人看得起他们送的绰号罢了。
林当阳师承剑山派上一任掌门莫忧大师,是莫忧大师的关门小弟子,林当阳出师当日,亦是莫忧大师仙逝之时。莫忧大师仙逝后,便由其大弟子黄邱生继任掌门,而林当阳,则是选择了留在剑山派,由剑山派之徒变为剑山派一名普通弟子——一直至今。
林当阳从不收徒,也从不升职,有传言说是黄邱生忌惮他这小师弟的绝顶天资,故意打压为之,也有传言说是林当阳瞧不上这些浮世虚名,拒绝了大师兄的多次任命。众说纷纭,至于内情究竟为何,玉瑛泷也并不知晓。毕竟,她与林当阳,着实算不上多熟络。
林当阳在剑山派亦不属于任何堂任何宗,这倒不是林当阳不愿,只是无人敢做鼎鼎大名六圣豪的顶头上司,林当阳只得直接分于黄掌门旗下。无论如何,林当阳确实只是剑山派的一名普通弟子。为门派做工事赚钱,拿月钱,这些都是与剑山派普通弟子相同的。
既是一名普通弟子回门派,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自然无需多大的阵仗,便不会门派上下人尽皆知。如仰醪堂这般本就偏远的,更是知道的还要迟些。
故而,第二日早上时,仰醪堂众弟子倒还是一如既往下山吃早餐与吃喝玩乐,顺便捎带着做一点抓张昌幸的下山活计意思意思。
此次早餐,南宫宜带玉瑛泷吃的是家淮扬菜系早餐馆子,玉瑛泷点了份虾仔饺面,南宫宜点了三丁包,松仁烧卖,还有份蟹黄汤包。去的时候,赶巧蔺秋月和褚秋寒也在,四人便干脆拼了一桌,南宫宜还大方地拿出了三只蟹黄汤包给三人分享。
既是拼桌而食,光吃饭未免有些干巴,四人自是还聊些近日的趣事。
“昨日,蔺师姐你不曾去看六圣豪,实在是可惜了。”南宫宜咬了一大口包子,嚼了嚼后咽下,“那六圣豪,就活生生地在眼前啊!这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确实,错过了可惜。”蔺秋月点点头,手持汤匙柄舀了碗中一勺汤,细细品下了。
“那可还可惜了!”南宫宜替蔺秋月惋惜道,“昨日,那六圣豪可不仅仅是于眼前,茶壶师妹还与六圣豪比试了一番呢!”
蔺秋月手中汤匙一顿,便干脆就势放下汤匙,抬头看着玉瑛泷笑道:“当真?可真是恭喜茶壶师妹了!与六圣豪切磋,于我们这些普通人而言,怕是此生都难得碰到一次的罕至机缘。”
“那是当然!咱们茶壶师妹运气可好了!”南宫宜说起来还有些与有容焉的小骄傲。
“多谢蔺师姐,想来,师姐也是当有此机缘的。”玉瑛泷也朝蔺秋月笑笑。
若是那日,姬月扬不曾翻墙而出,蔺秋月与六圣豪交手的机缘,怕是比她玉瑛泷还要早些。
“或许吧。”蔺秋月重又拎起汤匙,在面汤中搅了搅,又舀起了个小馄饨来。舀至半空,蔺秋月抬头看向玉瑛泷,眉眼含笑,“但若是错过了,便是此生都错过了。”
蔺秋月所指,竟真是与玉瑛泷所言相同之事。
究竟只是往昔感慨,还是……故意言之?
“师妹,昨日之人,是你?”在旁一直安静吃面的褚秋寒突然开口。
“哦?秋寒竟然不曾认出?”蔺秋月头偏向旁侧,好奇问道。
“以布裹面,无法认出。”褚秋寒答得干脆利落。
蔺秋月似是不解,复又好奇问向玉瑛泷:“茶壶师妹,缘何如此啊?”
“咱们这旁支分堂,小门小户,与六圣豪动手,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南宫宜一心帮茶壶师妹打掩护,想来师妹定然是不愿提及自己武功太差一事,“茶壶师妹以头裹面,却仍能打斗,我觉得这本领便是一绝。非但如此,茶壶师妹还会变……”
南宫宜猛地一顿。
糟糕,一心想着多夸夸茶壶师妹,忘了此事茶壶师妹说过莫说了!
蔺秋月问道:“变什么?”
“变戏法。”好在南宫宜灵光一闪,“对,就是变戏法,我一下子忘了这词怎么说了。茶壶师妹扯下那裹头布,便成了个外袍!可不是会变戏法么!”
玉瑛泷:“……”
不愧是南宫师兄,便是可以思旁人所不能思,换了任何一个那日看清了局面的观者,怕是都想不出这借口来。
“我倒觉得,或许,是那裹头布,本就是个外袍?”蔺秋月面上似乎擒着些趣味,又转而问向褚秋寒,“秋寒觉得,可有此般可能?”
“不知道。”褚秋寒答得并无半分犹豫,“挤于人后,看不甚清,听不得半句。”
正在四人聊着时,门外一背着扁担的小贩吆喝而过。
“卖酒酿嘞——桂花酒酿——元宵丸子——”
“蔺师姐说的对,那本来就是个外袍,不然,又如何变得出来呢。”玉瑛泷也不避讳,笑着点头,“毕竟戏法嘛,都不过是些障眼法。”
说罢,玉瑛泷夹起些面,低头细细嚼了,慢慢夹至口中。
吃完这筷子面后,玉瑛泷猛然直起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要之事。
“南宫师兄,适才那小贩所喊的,可是酒酿?”玉瑛泷忙问向南宫宜。
“是啊。”南宫宜点头。
“糟糕,我适才一心光顾着和大家聊天,竟没反应过来这酒酿!”玉瑛泷忙站起身,留下面钱在桌上,“师兄师姐,你们且吃着,我差不多已然吃完,我去追那小贩了!”
说罢,玉瑛泷便快步而去,看起来确实是相当着急的。
“茶壶师妹?”南宫宜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后,他突然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哦,对了!前日茶壶师妹就说过,下次再遇到卖酒酿的小贩,她定要买上一碗来着的!这流动摊贩不好碰上,怪不得茶壶师妹这般着急……”
蔺秋月:“哦?”
南宫宜丝毫也没多想,只是解释道:“就是前日晚上,我碰着个卖酒酿的,便买了碗,也分了茶壶师妹些,茶壶师妹似乎之前并未喝过这酒酿,当场就赞这酒酿真真好喝,可惜茶壶师妹再想买时,那小贩已然走出巷子寻而不得了。”
蔺秋月知道,南宫宜是个没心没肺的,他说的,确实绝非谎话。
只是此事……
蔺秋月抿嘴而笑,以袖掩面,拈了杯茶,品了半口。
如今,谎话也好,真话也罢,一切,都已清晰了然了。
——
那日玉瑛泷想喝酒酿不假,只是如今,她确实无暇去追那小贩。
所谓追酒酿,不过是个最恰当的托词罢了。
在玉瑛泷低头吃面时,她瞥见一位食客出门时从袖中滑下一只蝉尸。
此时是夏季,蝉鸣得厉害,就算是在哪家店铺门口真看见个蝉尸,也必会以为是从哪棵树上落下的,根本不会过多在意。
蝉,便是知了。知了知了,天下皆知了。
这蝉尸,是天下知的暗记。
那食客自然是天下知的人,至于如何能恰巧让玉瑛泷看见蝉尸从袖中掉出的瞬间,便是天下知的本事。
距离上次木巷之事已过去一昼夜有余,如今百晓生传来暗记,想来是此事已出分晓。
玉瑛泷到时,烧鸡店尚未开张。此次敲门,百晓生倒是十分爽利地便来开门了。
入门后,玉瑛泷揶揄道:“百前辈此次来得倒是快。”
百晓生从鼻子中嗤了声:“钱货得讫,一事终了,自然是快的。上次是送了个麻烦来,能开门就不错了。”
这回玉瑛泷也捡了张椅子坐下:“可是木巷机关一事,已查出端倪了?”
“查好了。”百晓生回去自己的椅子靠下,“但没有端倪。”
“果然无人?”
“是无人,但也并非当真无人。”百晓生嫌这话说起来拗口,说罢倒有些自己嫌弃自己,“无背后之人,但有不少小贩来往。小小一道巷子,好生热闹,不开成集市,真是可惜了。”
“小贩?”玉瑛泷稍稍挑眉,“你说的是,黑市那送货上门的业务?”
“自然。”百晓生抬了抬眼,应得理所应当,“每隔一个时辰,分别有箭弩、毒烟、细绳送来,各自间隔两刻,交错开来,倒还真是谁也碰不到谁。至于小贩那里,往来购求为书信,开张前便连同银票放于店门口,摆放地点是画好指定的,若有东西便让扔掉,硬生生让三人拼成了个机关,三人还都被蒙在鼓里。”
玉瑛泷觉得有些好笑:“如今做个生意,倒是当真不易。”
“机关不算复杂。何况,既允了送货上门,便有不少奇怪的要求,商人自然为利。”百晓生看了玉瑛泷眼,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称奇的。
玉瑛泷想来依然觉得好笑:“这背后之人,也当真有钱。”
“如此便算有钱了?”百晓生不屑地冷嗤了声,“若换了是我们天下知,买它数个月都是绰绰有余,算得了什么。”
“是,是。”玉瑛泷拱手向前,“知晓你百大会长家财万贯,这点小钱,自是看不上眼。”
百晓生又哼了声,似乎在说“这还差不多”。
木巷之事已明,玉瑛泷自然该走了。追个酒酿,可花不了太多功夫。
正在玉瑛泷准备开门之时,百晓生突然开口,说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对了,玉瑛泷,你可知道,林当阳回你们剑山派了。”
玉瑛泷回身,摊手:“不知道。”
确实是不知道的,此时林当阳不过才回剑山派不到半个时辰,消息又怎会传到仰醪堂。
“你……可要去见见他?”百晓生微微眯眼,向来嫌弃的眼神中似乎带了些旁的趣意。
“他托你转达,有话要与我说?”风雨于剑山派起,或许林当阳是知道些什么。
“不曾托我转达。”百晓生又依靠了回去,从旁边随手拿起把蒲扇扇着,“但……也许吧。”
“他当真有话要说?”玉瑛泷微微皱眉。
“不知道。”百晓生倒是不说了,悠哉游哉地说了半句,“说不定呢。”
玉瑛泷眉头皱得又深了些。
百晓生算得上是个情报贩子,自然鲜少打哑谜。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怎么今日却说得如此模棱两可。
除非此事,不可说。
能令百晓生不可说之事,当是何等隐晦之秘密。
先是司徒墨讪,再是陆英,如今又是林当阳……
偌大江湖之中,新一轮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莫非是真要来了么。
这个找酒酿是我个人亲身经历,至于小贩喊,嘿嘿我们这里都是喊“卖酒酿,卖桂花酒酿,小元宵——”我就曾经盼星星盼月亮等过一回
明日本章还会补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酒酿不能错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