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极难吃的烧鸡店走出来时，卖酒酿的小贩早就不知去了何处，这酒酿玉瑛泷定是买不回去的。
不过找个未买回去的借口，倒是简单的很。未提前准备瓷罐，打不回来，自然是只得当场喝完了才回来。
只是回来后，这借口却也没用得上。
在一贯集合的地点，到的仰醪堂弟子倒是出奇的整齐。和昨日东走一个西走一个半天凑不齐的场面大不相同，只是看起来，场面也不大积极就是了。
诸位师兄师姐或靠或坐，看起来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间歇便可听到唉声叹气，似乎是被什么事情抽去大半力气一般。
“南宫师兄，怎么了？”玉瑛泷走上前，问向南宫宜。
南宫宜蔫蔫地抬头，全没了往日蹦蹦哒哒的活力：“啊，是茶壶师妹啊，喝完酒酿回来啦。”
“是喝完了……”
“唉……”南宫宜长叹了一口气，重又垂下头，双手夹在身前，身子弓成了个虾米，“喝到酒酿了很开心吧，唉……”
玉瑛泷：“……”
这可听不出来一点开心。
看南宫师兄到神情，玉瑛泷几乎都要怀疑自己追的不是酒酿，而是毒药了。
“茶壶师妹。”见南宫宜不堪事，陈澹兮只能替南宫宜沉重开口，与玉瑛泷解释道，“是掌门。”
玉瑛泷心中当即警觉：“黄掌门出事了？”
见这悲戚的场面，谁都难免往这边想，玉瑛泷只是知道的还要多些，但问得不算出格。
“哦，这倒不是。黄掌门如此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嘛。”陈澹兮并未在意地摆了摆手，“是掌门多允了我们一天休沐。”
玉瑛泷却是不解了：“多了一日休息，这不是好事么？”
依照仰醪堂传统，总归大家不可能因热爱工作而如此叹息吧。
“本来确实是好事。”南宫宜终于哀叹够了，愁眉苦脸地转过身来，“可是听说，掌门还要挪一个休沐日。”
“挪一个休沐日？”
说到底，玉瑛泷之前做掌门时，所谓休沐，不过是名头罢了。哪里真有什么休沐呢。
久而久之，便连哪日是休沐，哪日是上工，都分不清楚了。
“茶壶师妹，像咱们剑山派这种武林大派，向来都是切实遵循盟主颁发的‘休沐令’，每五日休沐一日，称为一期。”郗兰在旁帮忙解释，声音听上去也有些丧气，“而这次的挪一个休沐日，便是将本期休沐日挪至下期休沐日前，与掌门允的那日休沐连起来，于下一期凑个三日连续的大休沐。”
“这大休沐听着倒是不……”
三日连续不用上工，玉瑛泷听着便觉得悠闲极了。
“啊——”
此处玉瑛泷“不错”尚未说完，那边南宫宜便哀嚎了一声。
“我本期的休沐日啊——还我本期的休沐日——”南宫宜仰天长啸，仿若积压已久的愤懑，此刻终于爆发。
南宫宜骤然低头，一把按住玉瑛泷的双肩：“茶壶师妹，你可知，人生最大的盼头为何！”
南宫宜这突然问的，倒令玉瑛泷有些懵：“……吃饭？分神？看戏？……外勤？”
“是休沐日啊！休沐日！”南宫宜甚是激动，激动了半晌，却又渐渐平静了下来，双目望着远方，幽幽然开口道，“茶壶师妹，要知道，我们仰醪堂弟子，一生，都在盼望。”
南宫宜言辞恳切，眼中饱含悲戚与惆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南宫宜在传授什么人生道理。
玉瑛泷强忍着笑，配合着南宫师兄正经道：“师兄请赐教。”
“每日上工伊始，便在盼望着下工。每一期上工伊始，便在盼望着这期末的休沐日。人此一生，少年为徒，青年中年为弟子，所盼望的，不就是老年打不动了时，那永久的休沐么！”
“……的确。”
玉瑛泷不过在仰醪堂混了不到三日，但此刻听南宫宜所言，已生出了对本期休沐的盼望。
“茶壶师妹，你要知道，每一期工事，于我们，便是一个轮回，一个新生。”
“哦？”
“每一期工事的第一日，是为绝望。第二日，是为痛苦。第三日，是为煎熬。第四日，是为期盼。第五日，是为欣喜若狂。”
“……有理。”
“可是这一次，为了那下期的大休沐，我们要连续上工九日！本期的盼望，变成了工事啊！”南宫宜再次按上玉瑛泷的肩膀，“茶壶师妹，本来再过两日，便要盼望出头了！可是没了，什么都没了！两日，变成了足足六日啊！多出的这四日，令我如何挨过……”
“确实……”
“确实很痛苦对不对！为什么要挪动休沐啊！便好好地休息一日，不好么！”
玉瑛泷有所体会，缓缓点头。
她才刚生出些盼望，便发觉盼望落空，如今，玉瑛泷已然能理解众人的唉声叹气。
玉瑛泷想想，也坐下叹了声，完全融入了其他仰醪堂弟子之中。
本来江湖风雨，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再想到这挪动休沐……唉……
好烦呐。
这可能是玉瑛泷第一次于心中清晰地生出了个“烦”字。
之前无论如何，她都应当觉得“身上肩负”或是“能者当劳”，与其说是不觉烦，倒不如说是不该烦。
担当为担当，情绪为情绪，人若无情绪，与冰冷器物何异？
便如这休沐，其实追更到底，总归还是多了一日休沐的，实为黄掌门好心，不过是有得便有失罢了。但有些时候，情绪总是要宣泄出来的。
此刻生出了“烦”字，玉瑛泷倒是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众人此刻都在为这休沐日挪动烦心，哪还有空去应付那劳什子张昌幸。可怜早早便趴在门上等待外面动静的张昌幸，此刻还趴在门上，耳朵都趴麻了。只有隔壁大哥陪着他，也趴在墙头看着张昌幸呢。
众人长吁短叹了约莫两刻有余吧。
仰醪堂众人约定的地点本就是个酒肆，两刻多时光叹得无聊，众人便还点了些茶点小食酒水什么的，其中宋南屿那桌觉得味道不错，甚至又多点了一桌。
酒肆店主乐得合不拢嘴。
非饭时还能宾客盈门，将所有桌都摆了个满，换谁谁不乐啊。
两刻之后，众人之所以不再叹，倒不完全是因为吃得太饱了。
是因为路过了个剑山派其他堂的弟子，刚巧是陈澹兮的朋友。
那弟子说，林当阳前辈今日回门派了，刚巧岑长老今日身体抱恙，便由林当阳前辈代为帮忙传授岑长老徒弟武艺，这两个时辰都在临风宗的广场上。
剑山派传授徒弟武艺，从来都是敞开门来的。只要是剑山派的弟子，但凡有空，便可以前去旁听学习。
仰醪堂众人头上因挪动休沐而笼罩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
这是何其千载难逢近距离又看见一位六圣豪的机会！
仰醪堂传统有曰，有热闹，必看之。
只要有热闹，仰醪堂弟子便必有空！
众人当即舍了那本就想着拖延的张昌幸，调头向剑山派跑了回去。
“太好了，茶壶师妹！”南宫宜此刻身上哪里还有适才那惆怅哲学者的影子，他兴冲冲地拉起玉瑛泷，“入门前我便与师妹说过，或早或晚，总能让师妹见着林当阳前辈一面，此次，我定会让师妹瞧见林当阳前辈！”
玉瑛泷自然是不能去的。
林当阳与陆英、司徒墨讪都不相同。此人甚是麻烦，极难糊弄。
“好啊。”
若是太刻意，难免令人生疑，玉瑛泷以退为进，自然是先应下了。
然而，刚走入剑山派大门，玉瑛泷便突然捂起了肚子：“南宫师兄，糟糕！我……我兴许是去不了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此计虽俗，但较于些花里胡哨的借口，却也是最有可能为真。一但为真，又是绝不可能拒绝的缘由。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便是这个道理。
玉瑛泷面上无限遗憾：“南宫师兄，我……我确实是坚持不得了。师兄，便拜托你帮我看看林当阳前辈，我……我便当是没这个缘分吧。”
说罢，玉瑛泷便赶紧赶去该去之处了。
——
玉瑛泷自然是当真去了的，也停留了一段时间。
可玉瑛泷没想到，她竟还是败给了南宫宜的出其不意。
玉瑛泷出来才走了几步，便从一旁草丛中突然窜出来了个南宫宜。
“茶壶师妹，我说过定要让你见到林当阳前辈的！”南宫宜一副义不容辞的神情，“平日里林当阳前辈回来，我们都极难知晓，更莫说见到了！此次机会，千载难逢，我定不会让师妹留遗憾！”
玉瑛泷：“……可是时间大抵已来不及……”
玉瑛泷确实未想到，曾经计谋，如今却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师妹莫怕！”南宫宜一把拉过玉瑛泷的胳膊，大有慷慨赴义的气势，“我知晓一条近路，不至半刻，便可到临风宗的广场！”
玉瑛泷：“……”
她如今是真的推辞不得了。
不愧是南宫师兄，轻易便做到了别人做不到之事……
因为我字数还差一点，接下来你们将看到史上无敌特别超级短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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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调休真的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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