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林小筑。
“世子醒了!”莫为坐在床前打瞌睡,忽然见到床上的人眼皮动了一下。
裴竹月只觉得脑子混沌,片刻后转醒,眼前是熟悉的景致。
可他方才还在河边的茶楼里......
难道,他又回到了月林小筑?
裴竹月仰头适应了一番自己的身体,他伸出手,看到的是苍白的骨节。转头,是莫为哭丧着的一张脸。
是的,他又回来了。
他本应该为自己恢复正常而感到高兴,但此时心里却有一股说不上由来的烦躁。
他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茶楼里被檀涎香熏得昏昏欲睡,隐约听见那个女人在跟人谈什么西梁、元善.....
后一刻他就支撑不住,睡倒在地。
他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裴竹月头痛欲裂,强撑着病体坐起身来,却止不住咳嗽。咳得狠了,背后的蝴蝶骨都能起伏出轮廓来。
莫为心疼得拿来一件狐裘给他披上。
他全身虚弱无力,像是被抽掉了筋骨,或许是经年未祛尽的余毒趁着他虚弱之时卷土重来,让他整个人恨不得住在床上。但他此时却生出了一股坐立不安,恨不得下一秒就要飞去某个地方的焦躁。
到底是什么?
“世子!我去喊张大夫过来瞧瞧!”莫为说着就要跑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裴竹月忽然反应过来,是那个女人!
他闭眼之前隐约听见有官差的动静,她好像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林文璞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此人善面蛇心,到他手上的囚犯都得脱掉三层皮,进去的时候脱掉一层,审问的时候脱掉一层,走的时候还得脱掉一层。
不行,他得去救她。
那个女人就算可恶,也还轮不到落在林文璞的手里。
“等等!”裴竹月伸手制止,话语间又咳了起来,“让人准备好马车,从库房里拿两样不值钱的东西出来,先跟我去个地方,叫上莫名一起。”
过一会,他又补充了一句:“马车换府里常见的样式。”
莫名吩咐了下去,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送谢礼。”
......
金陵知府林文璞换好了一身官袍,匆匆赶去官衙。
肥硕的身躯一路小跑到衙门口,气喘吁吁地掏出绣帕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整理了一番仪容之后,急趋上前,对着一位穿着狐裘却极显清贵的男子作了一个长揖。
男子转过身来,骨相极好的脸上显露不出喜怒,雍容白皙的面容上却覆着一层病态的嫣红,他手上拿着一卷案卷,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卷面上轻点着。
比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还要好看百倍,比女人都要好看,林文璞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林大人,看够了吗?”
林文璞自知失礼,艰难地弯腰下去行了一个更大的礼,“小王爷恕罪。”
他许久没有跟人行过这么大的礼,身体支撑得十分艰难,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流,小腿不停地在打颤,真是作孽。
强撑了许久,才听见那句:
“起来吧,不必多礼。”
裴竹月翻开手里的案卷道:“知府大人可知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林文璞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不知。”
“我在衙门里等了许久,闲来无聊,便去寻通判要来了近月来金陵大牢里曾关押过的犯人名册和审讯记录,粗浅一翻,人数还真不少。”
林文璞闻言心里一惊,冷汗又冒了出来,“是...”
裴竹月挑眉,等着林文璞将话说完。
林文璞心一横,坦然说道:“年关刚过,城外闹山匪,城里也不太平,下官抓一些人,不过是为了维护金陵治安的无奈之举,小惩大诫。”
裴竹月随手指着最后一行字问:“这也是为了维护金陵治安的无奈之举?”
这几行字是今日新添的,上面俨然写着“小桃雪等四人”。
这一下问得林文璞哑口无言,狐疑地看了眼前人好几眼。怎么卷宗上这么多人,单单挑这一个出来问。且好巧不巧,前脚刚抓进来,后脚就来救人。
难道这襄亲王世子看起来清心寡欲,实际上也是个贪慕美人的风流货色,专程为小桃雪解围来了?
虽与传言不符,但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好办了。
林文璞当即谄媚到:“正是,今日春仙楼的鸨母前来报案说小桃雪私逃,这不,人刚抓回来,小小吓唬一下,以免再犯。”
“没犯什么事?”
“没有,没有.....要不,我派人把小桃雪送到您府上?”
“不必。”
林文璞当即招来随从,吩咐到:“来人,去大牢里把小桃雪放了。”
裴竹月得了满意的回答,吩咐随行的莫为端了两个礼盒上来,似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说道:“我此次前来,是为履我之前的诺言,专程给知府大人送上谢礼。请大人笑纳。”
哦,林文璞想起来,前几天这位从内衙离开时,府里下人给他传话,是有这么一句来着。
“小王爷有礼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礼既已收,我就回府了,知府大人不送。”
林文璞又作了一揖。
看见小王爷离开的背影,林文璞身旁的田二凑了上来。
“大人,这小王爷看着气度不凡,怎么行事做派跟金陵城里的纨绔一模一样。专程跑这一趟,就为了一个女人?”
林文璞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又道:“派几个人去盯着小桃雪,还有跟她一起的几个人,看看什么来头。另外,月林小筑外面的人撤回来一些,别让人发现。”
田二刚走出去不远,又折回来问到:“那这元善...”
“话已经放出去了,剩下的咱们掺和得越少越好,有的是人比我们急....等会,你回来,你再去看看牢里那些人,务必要问出是谁在背后怂恿。”
“是,大人当真英明神武。”田二一脸崇拜地对着林文璞摆出了一个大拇指。
裴竹月上马车之后,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他吩咐车夫在衙门外停一会。
“世子,小桃雪是什么人,值得您撑着病骨专程跑这一趟?谢礼什么的,让我来送不就好了。”莫为不解。
“不是为了小桃雪。”裴竹月轻声说,声音较之前虚弱了很多。
“莫名”,他忽然问道,“小桃雪认识吗?”
莫名点了点头。
“等会同她一起出来的四人里面,有一位穿着素衣的女子,你替我盯着她。此人武功极高,你要格外小心,莫要被她发现。”
裴竹月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补充道:“看着她,别让她死了。”
“是。”
......
大牢里,一名狱卒前来给牢门开锁。
“今天算你们走运,知府大人额外开恩,吩咐下来要把你们给放了。”
“狱卒大哥,知府大人有没有说过为何放人?”萧同裳好奇。
刚抓进来又放出去,这不符合常理。
“放就放,哪有那么多问题要问,还是你想再被关回去?”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辛苦,有劳。”
几人跟着狱卒出去,大牢里阴暗潮湿,墙壁上的烛火飘摇、黯淡无光,大多数地方都要靠天井漏下来的些许光线照明。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血腥味,隐约还能听见犯人被拷打的惨叫,凄厉至极。
“狱卒大哥,这些人都犯了什么罪?”萧同裳装作害怕地问道。
不得不说,她穿着素衣,长着一张未施粉黛的清丽长相,此刻煞白着脸,倒真有几分楚楚可怜、引人疼惜的韵味。
狱卒忍不住降低了戒心,他的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他们呀,也没犯什么罪,谁让他们倒霉。”
“什么?”萧同裳睁着大眼睛看过去,十分不解。
“小姑娘,听老哥哥一句劝,若是在路上看到这样的人,离他们远一点,不要受到波及才好。否则....唉...”
几人经过刑房时,萧同裳悄悄往里面看了一眼,赫然看见那个曾经要绞她头发的男子此刻就被绑在刑架上,满脸血污,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那张流着血、又青又紫,肿胀得可怖的脸似乎发现了她,阴恻恻地向萧同裳盯来。
那眼神吓得萧同裳心里一惊,脚底生寒。
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伸出衣袖将自己的头脸挡住,不敢再看。
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着出了大牢。
若只是当街伤人未遂,这样的刑罚似乎过重了些。或许问题就出在被截断的头发上,看来这断发摄魂案的真实情况要比小桃雪所描述的严重得多。
至少从林文璞给出的反应来看,是这样。
出了大牢后,一行四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狗官!”拓跋齐依旧气愤。
小桃雪全程牵着元善的手以示安抚,此时闻言看了拓跋齐一眼,那意思是说:这里是衙门门口,你还想再进去?
拓跋齐顿时收敛不少,只紧捏着拳头,在心中忿忿。
耳边传来了滚滚车轮声。
萧同裳看见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从不远处驶过,微风撩起帘门,她逆着光,看不清车厢里面坐着的人是谁,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车厢里有一道目光正在看向她。
但似乎,并没有敌意。
裴竹月:醒来第一件事,捞人。
ps:萧若玄和裴竹月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不喜欢萧若玄这个名字,所以全文都会用裴竹月来称呼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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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襄亲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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