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
萧同裳往下坠的身体停顿了片刻,她仰头望上去,“你怎么跟来了?”
是牙牙。
它用弱小的身躯咬住了萧同裳的衣物一角,四只脚卯足了劲往后蹬,但还是止不住往前滑。它仰着脖子把衣物往后拽,眼睛用力得圆瞪如铃,齿尖发出嘶吼。
孟方溪把装了优昙王蛊的药罐揣进怀里,转头看见这一幕,正欲过去,那发狂的弟子又朝他冲了过来。
那弟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方溪怀中,目中露出饥饿与贪婪的原始凶光,挥舞着手臂又向他扑了过去。孟方溪屈膝转身,旋了一圈从他的腋下躲了过去。
对方不依不饶,怒吼一声,转身又扑击过去。孟方溪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闪身探手扎入他筋脉凸显的脖颈里。对方应声倒地,他才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再转身,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一只半大的黄狗倒在地上,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悬崖边空空荡荡。
“人呢?”
裴竹月从厚厚的被褥下惊得坐起来,身体已经被汤婆子捂得发红。他伸手撑住额头,额头上也起了一层薄汗。指尖捻了捻,眼前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脑中还有刺痛,他头偏了一下,眉头痛得皱了起来。
“公子,你醒了!”莫为原是在床尾给暖炉扇火,正单手撑着头打盹,裴竹月动了,他也醒了过来,“先生快醒醒!公子醒了!”他把扇子一扔,赶紧跑到一边的塌上叫醒了公孙朴。
“醒了?醒了好、醒了好。”公孙朴起身,抽出裴竹月头顶上插着的长针,将长针放在火炉上方来回烤了几次,用细布擦了擦,才包起来收进药箱里。
“我瞧这天也亮了,既然醒了,就没老夫什么事了。”他拿起药箱打算离开,“老夫累了,回去休息了。”
“公孙先生!”莫为拦住了他,“公子他还...”
“莫为!”裴竹月出声道,“咳...送公孙先生离开。”
莫为挡在公孙朴眼前,不愿意挪身。但裴竹月发话,他不得不从。犹豫停顿的功夫,公孙朴已经走远了。
“不必相送,照顾好你家公子吧。”
莫为这才回到内室,裴竹月已经下了床,温热的汤婆子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拿起衣桁上的狐裘披在裴竹月身上,“公子?”
裴竹月开口便问道:“莫名呢?”
莫为不自觉地鼓了鼓嘴,很快恢复了原样:“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呢。”
“更衣,把百解丸拿来。”
莫为惊愕:“公子,公孙先生说过,百解丸有成瘾性,你昨日已经吃过一粒了,今日又吃?”
裴竹月垂眼皱了皱眉头:“多话。”
莫为这才退出去,将换洗的衣物准备好盛放在托盘里,又拿出装百解丸的梅花小瓷瓶,放置在托盘的一角。他将这些放在圆桌上,就带着屋内的其他侍从一齐走出了屋外,守在门口。
不远处的面盆架上有备好的净水,指尖伸进去,水已经凉了。裴竹月捧起一汪清水,将脸埋了进去。青丝从肩上散落,坠了几缕在水面上。片刻,他才觉得头脑凉了下来。
莫为抱着剑靠在门柱上,心情郁郁,“死莫名,又是你!”
此时天光微亮,远处的山下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山间的红色灯笼逐渐熄灭,炊烟升了上来,许是少谷主的婚宴要开始了。
“吱呀”一声,裴竹月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披着不太符合时节的狐裘,雪白的毛领将脖子牢牢裹住,头发半披着,只束了一根玉簪。
“公子。”莫为站起身来。
“带上武器,随我去个地方。”裴竹月对莫为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其他侍从,补充道,“你们收拾好随行物件即行离开,不要让人发觉,也不必等我回来。”
莫为等人正色起来:“是!”
孤峰上,花轿停在了院子口。谢问素盛装坐在梳妆镜台前,背后是说着漂亮话的喜娘。
“姑娘,吉时到了,上轿吧?”
谢问素点了点头,侍女将绣着金丝并蒂双莲的喜扇递给了她。
“吉时已到,上轿——”
“上轿——”
中央大殿,长阶上铺满了红色。
公孙邈与公孙乐易站在大殿前方,正对天门长阶,负手而立。
“易儿,准备的如何了?”
“回父亲,一切妥当。”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回去换身衣服吧。”
“是。”
日渐东升,连睡在药田里的药痴师兄都被来来往往的鼎沸人声吵醒了。他转了个方向,扯了两块棉布塞进耳朵,就着铺在地上的麻布,天为被、地位床,隐在一片葱郁之中再次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书斋里依旧宁静,公孙朴躺在小楼二层的躺椅上,手持一卷书简,桌上是刚研好的墨。他半阖着眼,吐息平静而悠长。
日上三竿,此时的揽芳阁里,万嫣灵还在赖床。
小翠默默准备好了今日要穿的衣物首饰,比起入谷那日朴素了很多,带着丫鬟候在外面等小姐传唤。
“小翠,”万嫣灵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一人进来,今日随我一起赴宴。”
“是。”
婚仪举行在下午,未及酉时,宾客们纷纷被指引到了中央山谷。焦轻逸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衫跟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后。
“爹爹,我果然没有选上。”她嘟着嘴说道,“怎么出考场的、考的什么,我全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床上,邓师姐说我考睡着了...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中年男人笑了一下,拍了拍焦轻逸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焦轻逸羞赧地低下头,快步跟上父亲。
另一侧,面色虚弱的孟方溪与师妹汇合。孟青青穿着一身蓝黑色衣裙,颈间与腰间佩戴着银饰,朝着前方招手:“师兄!”
“区区优昙蛊,怎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说话的是一个纤细女子,穿了一件黛紫色衣衫,发间利落地用一根银簪将头发全部盘起。眉眼间仍有年轻时期的风韵,脸上几乎看不见细纹。她撑了一把伞,挡住仅存的、将落未落的日光。
“师父!”孟方溪看见女子的瞬间正形了很多,低头行礼道。
“许久不见,怎么这样生疏了?”女子难得有心情与他调侃一番,趁孟方溪不注意伸手探到他颈间,表情才严肃下来,“他们用你种了王蛊?”
“嗯。”孟方溪身体微僵,点头,“我已经逼出来了。”
“胡闹。”女子皱了眉头,但并未发难,而是嘱咐道,“今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运气,一切有我。”
说罢便转身走上了台阶,不再理会身后的师兄妹二人。
“她怎么来了?”孟方溪小声问孟青青,“师父不是答应全权交给我处理吗?”
“这还用问,当然是舍不得你这个首徒啊!”孟青青用看好戏的语气说道,“你竟然被种了优昙王蛊,蛊虫给我看看?”
孟方溪装作没听见:“师父什么时候来的?”
“前两日,与万老板的船一道来的。万老板的人突然找到我,我来不及通知你。”孟青青认真思索,眨巴着圆眼睛狡黠一笑,道,“你这么紧张,是做了什么错事?不打紧,回去跪下认错,姑姑都能原谅你。”
孟方溪没有与孟青青打趣的力气,转身也走上了台阶,快走几步跟在了女子身后。孟青青“哼”了一声,身上的银片随着身体摆动的幅度相互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也快步跟了上去。
公冶岐再一次与万嫣灵偶遇,他依旧穿着一身蓝白色衣袍,只用了一根木簪束发。
“万老板,你我有缘,又遇见了。”公冶岐凑了上来,“不如同行?”
万嫣灵今日穿得轻巧,头上只缀了几朵贝花,她偏过头来看向公冶岐:“公冶大人真会玩笑。”说罢带着身边戴着素色面纱的侍女加快了脚步。
“欢迎诸位莅临犬子的婚典。”公孙邈站在众位宾客的上方,说道,“邈今日高兴,先敬各位一杯。”
仆从端来瓷质的酒壶与酒杯,公孙邈倒了一杯,举天一敬,一饮而尽。
侍从鱼贯前来给宾客倒酒,下首的宾客举杯回应。
裴竹月换了一身天水碧的大氅,去掉了毛领,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但不扎眼。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放在唇下掩了掩,轻咳了两声,滴酒未沾地又放了回去。
“我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诸位就座,婚仪马上开始。”
一对身着华服的新人出现在台阶的下方,身后是提花的侍女。谢问素以扇遮脸,妆容华美的脸上噙着淡淡的哀愁,只是躲在扇子后面看不出异样。
公孙乐易问她:“你后悔了?”
谢问素摇头。
“那便走吧。”
日已渐西沉,红霞渐满天,橙红色的余晖透进山谷。他们手上各拿着一段红绸,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踏上了三百长阶。
弟子提着灯笼到屋檐下逐一换上,大殿很快灯火通明。
“新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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