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郡主,赵大人回来了。”

手持针线的女子眉尖一挑,指尖停在一片未绣完的花瓣上,顿了顿。

“多少年了,她竟还记得回来。”

花瓣又多了一片,而她始终未曾抬眸。

***

**枝入梁都的消息很快传遍街巷 ,连宫中的侍女也听到了风声。自她一别梁都,身赴定州查贪墨案已有三年寒暑,其间辗转三府五州,迂回千里,行的是绝地之路,握的是刀尖之证。无人知晓她手中到底攥着谁的生死筹码。钟家倒台后,多年来梁都的格局犹如柴上温水,将沸不沸,各方势力不断添柴加薪,却无一人敢擅越雷池,破那平衡。高柴堆积如山,早已蓄势待燃,而她的归来,恰如烈油骤下,一触即燃。只是不知这一场看客们期盼已久的烈火,究竟会焚到谁家门前?

沈宅前,头戴斗笠的女子递给守门的家仆一张字条,随后被请入院中。相府、宫门、万言阁皆无身份不明的外来客,而今出现在沈宅的女子是谁,众人心中已有定数。

宅门缓闭,仆从低头不语,唯有鞋履轻响,伴月下影动。

廊下,有一女子立于栏边,她似已等候多时,一身牙白素衣全然融入月色。蟾光清浅,筛过还未抽芽的瘦枝,洒在她安然的眉宇间,皎皎清辉,恍若月中人。她循声抬眸,那一瞬斗笠女子亦停下脚步,目光一触,无需一语,便已千言尽诉。或许,这算不得重逢——在那些阅后即焚的信笺中,她们从未分离。

二人并肩而行,穿过深庭浅院,头顶皓月时而穿云,时而独立,清辉流转间,仿佛在沉默中诉说着未尽之意。行至假山处,素衣女子抬手按下机关,斗笠女子随行而入。此时暗门合拢,便将她们的身影与这深夜一道淹没。

“这密室何时建的?” **枝卸下斗笠,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方才的暗门上。

“你放着戒备森严的梁宫和相府不去,却来了我这儿,我定不会辜负。”沈秋筠低眉注水,在茶香氤氲中,她端盏温然一笑。

**枝对上她的目光,眸中亦有笑意浮现,眉间的紧张亦随之散去:“秋筠,没有你,我查不到今日,也活不到今日。”

“言重了,你能查到今日,活到今日,全凭你自己,我在梁都能帮你的不多,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我听闻了许多你的事迹,”沈秋筠轻抿一口茶,话锋微转,“却不明白,是什么能让你这般拼命。明明避开这场风波便可自保,却偏偏要以身入局……总归,不是当初赵伯父让你来梁国看看这么一句话吧?”

“我有我的理由,那你呢?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又为何要为我以身犯险?”

“我亦有我的理由。”她比**枝年长两岁,又养了个青山松柏般的性子,风霜不动的。好比此时,她将手轻搭在案上,身子缓缓前倾,直至二人仅有半案之隔。她未有低眉,未有理袖,未有将衣裙攥出层层褶皱,只是不偏不倚地将目光落在**枝眉眼间。那是一种不徐不疾的侵略,又因她独有的平和气韵,竟是不显凌厉的。

**枝不动声色,只道是为她添茶,并不急着接话。茶香袅袅升起,好似在极力填满此间沉寂。半晌,沈秋筠执起茶盏的手稍顿,目光终于从**枝脸上收回,转而看向在盏中——

盏中有茶水轻晃,倒映着她的面容,而她此时是什么神色?

她看不清。

“你不问我的理由是什么吗?”沈秋筠问得随意,语调平缓,仿佛在谈及庭院一处未开的花。她眼中藏着几分熟络的打趣,与真假难分的试探,**枝眼中没看到,但心中知道。

“你不也没问我的吗?”她耸了耸肩,笑着摊手道。沈秋筠闻言,同是摊手一笑。她心知话题至此止步 ,这是她们之间点到为止的默契,话说尽了,便没了生趣。

恰才一番来往,沈秋筠不禁心下感慨,**枝确如传闻中的一样,变了许多。近年来张相因病渐衰,处事愈发圆和,民间皆道相府难得出了个雷霆手段之人,她并非全然不信,只是那般果断狠厉与杀伐决然,同她所知之人相去甚远。然而此刻,眼前人神色沉定、自有锋芒,那些个过往点滴与世人言语,如同片片碎影,渐渐交叠,她不得不认。更漏滴答,沈秋筠顾不得追忆,她敛起目光,轻放杯盏,言归正传:“明日你上殿,去的是小朝廷。你久不在梁都有所不知,这小朝廷人虽少,却是个个身居高位。”

“我听说这小朝廷,才是真正的大朝廷。 ”

“不假。我职微名薄,不得上殿。不过听闻阁主前日入了梁都 ,想必是为小朝廷所召。她虽性乖行放,可口风却紧密如箴,我明日会寻机与她相见,或能听出些后续端倪。”

三年前见沈秋筠时,她尚在刑狱任职,埋首文书,锋芒不显。那时各方势力多有意邀揽,却被她一一婉拒。**枝亦不知她是胸怀远虑,待价而沽,还是心无旁骛,无意攀附权势。如今她去了万言阁,实属意料之外。十八年前,梁王建万言阁,名为督查百官,肃整纲纪,实则意在平衡权力、聚拢王权。自立阁伊始,万言阁便以“百姓之阁”自居,独立于风波之外,以中立之态行事。**枝记得阿爹当年在诀洛城时,职责与万言阁颇为相似。她常听父亲提起旧事,心知这绝不是什么省心的好差事,沈秋筠既已如此决断,想必心中自有方向,**枝未有多问。至于阁主穆飞缨,多闻她生性风流,手段百出,朝野上下褒贬不一。

“一年前有消息说穆阁主要来庞城,我那时也因查案在庞城大仓,本来是有机会拜会的,奈何旁事缠身未能一见,煞是可惜。你在万言阁,定是与她多有来往,她为人真如传言所说? ”

沈秋筠只给她添茶水,笑意不浓,却别有深意:“自我入万言阁,与阁主见面寥寥,倒是她留给我的麻烦,一个不少。传闻如何,不足为怪,只能说,言过其实者有之,不及者亦有之。 ”

**枝闻言,眉梢一挑,来了几分兴致。沈秋筠向来沉稳,今日这般放话,想必也是曾被逼到不得已的境地,她挠头一笑道 :“说来,我给你添的麻烦也不少。”

“你同她算不得一回事,待哪日你见上了,自然明白。你们二人都是正儿八经的诀洛出身,兴许有的聊呢。”

“也是,到时待你引荐。说来,沈伯母近来可还安好?”

“身子还算硬朗,天气晴时,能在院中走上几圈。她时常念叨着你,问你何时归来,每次听得外头那些疯话,总要拉着我问真假,我哪能全知晓,只得换着法子哄她。”

“是我的不是,一会儿便去拜会伯母,给她赔个罪。”

“她一见你,少不得要絮叨到天亮。你明日有正事要办,先好好歇一晚,我晚些去回个话,报你安好便是。倒是小朝廷的事,你知晓多少?可知明日都有何人在场? ”

“倒没细想,一路上光顾着逃命了。”

“你也真是的。”

“这不是有你吗?”**枝看着她语调轻扬,有几分赖皮的意味。

“这般信我啊……” 沈秋筠摇头笑道,尾音拖得悠长,听不出责怪,反倒是不长不短地叹了一句,“小朝廷势力纷杂,周后的人,张相的人,中立的人,其中不乏有人牵扯了魏宋两国。我无法全数背景,这份名单仅是猜测,你阅后便烧了吧。”

她说罢起身,缓步走向灯台。台上有一盏纱罩长明灯,她俯身取下纱罩,拨正灯芯,火光骤然一亮。影影绰绰间,**枝一时恍惚,她分明离光那么近,却偏偏落在了背光的阴影里,仿若暗夜里的一颗淡星,遥远而安定。

“两年前我入万言阁,便已为今日筹谋。”她回身站定,目光映着灯火明灭,“万言阁秉中立之势,查百官,肃朝纲,我今立于此间,不敢妄言助力,却也绝不掣肘,你尽管去做,参谁、 动谁,皆无须顾虑。”

她抬手旋转灯柄,随着一声低沉的轧响,暗门开启,月光如水般倾覆 。

“南枝,无论风雨何来,我定在你身后。 ”

晚风自暗门涌入,灯焰乱颤,衣袂翻飞,而她一如青山。

常在。

***

金殿高寒,肃穆无声。

张相身披一袭白狐裘立于阶前 ,柔绒胜雪,愈发衬得她面色苍白。她因腿疾素有赐座,今日竟难得地站着,宽袖轻垂,枯瘦的指节紧紧攥住椅柄,身形不定。**枝想起三年前的匆匆一见,彼时她初出茅庐尚有怯心,故不曾细看,如今再看——纵然病容侵蚀,她眼底却仍旧透出几许亮色,像一簇未熄的残火,隐约勾勒出当年那个拨弄风云的影子。她缓缓抬手,指尖划过微凉的空气,腰间所配的麒麟玉随之微晃。

“赵大人,尽言无妨。”

一声不轻不重的话音落下,宛如敲响沉寂百年的古钟。

天下风云,终将翻涌而至。

就先偷跑到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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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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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舟
连载中林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