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魏长嘉伸脚踹了踹正一旁阖眼假寐的谢弥寒,那家伙倚在墙角已然好半天没出声了,他在此处倒是怡然自得。
谢弥寒连眼都没睁:“怎么了?”
“你便打算一直在这坐着?”魏长嘉蹙着眉头盯着谢弥寒,他装模做样晕倒在竹林,这般处心积虑混进来这帮匪徒的据点便是什么也不做?
“谢某不过是安分些,免得一会你我二人不知不觉被送上了黄泉路。”
他说这话听来阴阳怪气得很,魏长嘉见惯了他平日里那张极有分寸的面具,难得见着这副面具下撕开的一道裂缝。
谢弥寒既不愿开口,魏长嘉也懒得接着追问,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话锋一转,前后无半点关系:“那你过来一下。”
“做什么?”
谢弥寒终于抬眸,不明所以朝魏长嘉扫去一眼,只见她不舒服似的挣脱着腕上的麻绳才了然意会,正欲冷笑讥讽,却在瞥见她通红的手腕后终究只张了张唇,什么也没说。
也不知谢弥寒是如何便就绕起手上的绳子,双手灵活如蛇,轻松脱离,只不一会儿,魏长嘉便瞧见谢弥寒解开了适才守卫为防范他而加固多绕了几圈的麻绳。
谢弥寒顺手捞过魏长嘉的胳膊,离近了才发现原是腕骨处已渗出血,白皙透亮的嫩肌破了皮,青红一片极其可怖,倒要比寻常人的同样伤处都要骇人几分。
她素来娇气,今日倒是能忍。
也罢,她再如何也是将军府娇养在深闺的女娘,想来头一回经历这生死大事,便是脾气差了些也无妨,他不该如此苛刻。
谢弥寒动作微顿,继而一言不发地解起绳索。
谢弥寒不抓住机会呛她几句,甚至瞧起来似乎还放轻了动作。魏长嘉竟莫名不习惯起来,她一脸狐疑地盯住他的脸,这谢三又跟她耍什么把戏呢?
解完绳索的谢三一抬头便见魏长嘉那一脸谨慎怀疑的丰富表情,瞬时敛了适才生出的一丝心软,松了绳子便往后退,果不其然,他还是对魏长嘉过于宽容了。
魏长嘉摸不着头脑,所幸终于得到解脱,瞧见谢弥寒自顾自地往外走,她艰难地站起身来,压低声音喊道:“谢弥寒!你去哪儿?”
谢弥寒没回头,只稍稍顿住脚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办案。”
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嗒嗒脚步声,那股浓烈的女娘香气再度飘散过来。
“我同你一道!”
谢弥寒眉头微皱,侧头看她:“此番不嫌我武艺不精了?”
魏长嘉一脸无辜,理直气壮:“武艺不精?我何时嫌你武艺不精了?”
魏长嘉虽有自个儿的骄傲与自尊,但她素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便是再讨厌谢三,眼下她也知必须与谢三一道离开此处,否则在这儿乖乖坐等到明日,不知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回到将军府继续过她的舒坦日子还是受非人折磨,她魏长嘉自然是会选的。
谎话连篇,张口便来,实在是恶习。谢弥寒可不吃她这一套,冷哼一声抬步便走,胳膊却被魏长嘉拽住。
似是魏长嘉朝他服软,拉长声音喊道:“谢三。”喊完便是连自己都忍不住恶心得起了鸡皮疙瘩。
谢弥寒听这矫揉造作的一声猛生一股恶寒,对于魏长嘉服软他是半点也不信。果不其然,垂眸便捕捉到偷偷摸摸往他衣袖上来回擦灰的一双手。
他眉头越皱越紧,忍着耐性一字一句咬道:“松手。”
魏长嘉见软的不成便也不装了:“你若不带上我,我现下便朝外大喊将他们都引过来,令你什么也做不成!”
“魏娘子认为我会怕么?”谢弥寒冷笑一声,似是忍耐到了极致,“魏娘子莫要让我再说一遍,松手。”
软硬不吃的臭谢三!
魏长嘉心里默默暗骂谢弥寒几百回,却依旧胡搅蛮缠:“你答应了我就松手!”
“你松手了我便答应你。”
“你答应了我便松手。”
“我说了,你松手了我便答应你。”
“你答应了我便松手。”
“......”
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之中。
魏长嘉直直盯着他,摆明不会退让半分,不过谢弥寒还算有点良心,她都这般耍泼无赖了,他也未曾动手推开她。
可他愈是如此,魏长嘉愈发想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在何处,愈发想知道这张面具究竟何时能被揭下。
二人无声对峙,最终还是谢弥寒先低了头。
“我答应。”
“现下,可以松手了吗?”
谢弥寒想不明白,他一贯恪守的礼数在魏长嘉面前为何每每都失了效。
他当真是没见过比魏长嘉还厚颜无耻的人,可偏眼下还真拿她无可奈何。
魏长嘉狐疑地盯着他,不肯放过一寸神情变化,最后还是缓缓松了手。
谢弥寒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土,抬脚走了几步察觉到魏长嘉并未跟上,语气不善:“跟紧了。”
他走得很快,魏长嘉仅能着急忙慌地跟上:“我们就这样从大门走出去?”
谢弥寒没应声。
半晌过后,魏长嘉盯着眼下正一只脚被拖进屋内熟悉的守卫咽了咽口水,很难不怀疑谢弥寒有泄愤的成分在。
她莫名打了一记颤栗,搓了搓胳膊,饶是如此却也仍旧不忘在关门善后时狠狠踹那口出狂言的守卫一脚。
“我们去做什么?”
“你来此处查什么案子啊?”
“大理寺的案子怎就你一个人在查?”
听着身后叽叽喳喳的碎语,谢弥寒紧皱眉头,猛地顿住脚步。
毫无防备的魏长嘉迎头撞上他的背脊,她鼻子一酸,就要发作,可四处黑灯瞎火,她压根看不清谢弥寒的脸,那阵隐隐的恐惧感再度来袭。
她又变得话密起来:“谢弥寒你做什么呀?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你怎么不说话?”
此刻谢弥寒终于才发现她的异常起来。
昏暗之中,魏长嘉的听觉变得极好,她灵敏地捕捉到一声极轻的叹息,继而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似是树枝被掰断的声音。
“牵着。”谢弥寒朝她递过来半截树枝。
他言简意赅,魏长嘉却几乎是一瞬便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却不理解为何谢弥寒宁可通过牵着根又脏又臭的树枝,也不愿让她触碰到半分,她的手难不成比树枝还脏吗?她的手才不脏呢!适才她可是都偷偷往谢弥寒身上擦干净了。
“快......”谢弥寒不耐,催促声却戛然而止,只因他另一只没有碰到树枝的手骤然被攥住。
谢弥寒微微怔住,她这是又在做什么?
魏长嘉反客为主催促道:“牵好了,我们快走吧。”
还没等他怔愣回神,魏长嘉已然牵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
“臭表子,大晚上哭什么丧?”
一记力道不轻的鞭子抽打下去,哭声转成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别给老子装出这副死样子,看得你大爷我更烦,再哭一个你试试看!看老子不抽死你。”
又是几记鞭子狠狠抽打在脊骨上的声音。
“爷!我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了她吧!”陶婉见再不出声,那杨楚楚便就要活活打死了,大着胆子跪上前求情。
不料那匪徒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念道:“你求我?”
“你拿什么求我?”
他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刺耳又放荡,风云莫测,下一瞬顿时挂起凶狠面光,鞭打的对象在这一刻换成了陶婉。
“你个贱蹄子!就凭你也敢替人求情?”
鞭子落得很实,只一鞭下去陶婉便疼得咬紧了牙,抱着腿蜷缩倒在了地上。一鞭又一鞭,未曾手下留情,但陶婉却愣是生生咬牙忍住,只将闷哼声都含在口中咽了下去。
此番一来,再无人敢站出身为她求情,便是适才被她所搭救的杨楚楚此时也慌不择路地爬退到人群中。
就在陶婉以为自己便要死于鞭笞之下,这等酷刑却戛然而止,她迟疑地睁开眼。
却不料是那匪徒弯腰上前,动作粗鲁地掰正了陶婉的脸蛋,嗤笑道:“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就这样死了倒是可惜。”
陶婉眼睫慌乱地颤动,嫌恶地侧头避开他的触碰,下颚却被仅仅扼住纹丝不动,心中卷起一阵无力的悲凉。
原来并非转机,仅是更大的深渊。
那匪徒伸手一捞,轻松单手将陶婉扛在肩上,陶婉剧烈地挣扎,却仅是徒劳。
越是刚烈他越是来劲,只见那匪徒朝她的臀毫不留情地扇了几道,又感受到手感软嫩而□□几声,另一只手则是扬鞭朝地一甩:“其他人!通通给老子滚回去!再有哪个不长眼的表子坏了老子的好事,鞭子伺候!”
一堆人瞬时间乱哄哄地散开,缩在角落的杨楚楚害怕地投去视线,却是再望见匪徒手中的鞭子过后极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屋内赶去。
将她身影尽收眼底的陶婉失去最后一丝希望,她绝望地阖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泪滴顺着眼尾滚落而下。
-
“此处倒是偏僻。”魏长嘉与谢弥寒走了一路,瞧见了许多屋子,最终来到眼前这处院落。
奇怪的是,这处院落像是与世隔绝一般,破烂又不起眼,独独隐于后山之中,若不是谢弥寒带路,她八成七天七夜也找不到这块地方。
“松手。”
魏长嘉一听到松手二字便紧蹙眉头,来来回回就玩这个把戏折腾她,谢弥寒不烦她都要烦了。
“堂堂大理寺少卿,便只会说这两个字吗?我还偏不信了,今夜我就是不松手又能如何?”魏长嘉为了更有气势,甚至还踮起脚凑近些怒瞪谢弥寒。
“哦?原是魏娘子也会轻功?”
谢弥寒作势要跃上屋顶:“既然如此,那魏娘子便不必松手了,只管自己施展便是。”
魏长嘉眼疾手快拉住他,又面不改色松开手,只牵起他的手腕在自己腰间环了一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好:“还是谢少卿来吧,我今日属实有些累了,不便施展轻功。”
谢弥寒也不拆穿她,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当下便就揽住魏长嘉往上一跃,借林叶和暗夜隐蔽其身。
此处守卫颇多,分有两组在院前巡逻,因院后靠山,只分别有匪徒驻守两侧。谢弥寒便是钻了院后无巡逻的空子,将两侧匪徒击晕后再带魏长嘉飞跃屋顶,二人稳稳落于房檐,继而趴在筒瓦之上。
还没等魏长嘉慨叹谢弥寒的身手,便见他缓缓掀起陈旧的瓦片,动作极轻。
她探头望去,与谢弥寒一同看清了屋内的光景。
屋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灯,虽光线模糊,但依旧可以看清陈设简陋,并无桌椅,而是......关满了女娘。
魏长嘉忽觉一阵毛骨悚然,眼下才明白了谢弥寒所查的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在这距离京都城仅不到半日路程的郊土,竟有如此庞大而行人口贩卖的匪徒蜗居于此。
足以见得,这些猖獗的匪徒有何等藐视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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