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泽瞧着汤芷芬所使剑招,也是皱起眉头来。冯嵘当年曾将“家明休”的剑招使给常泽看过,为的也是勘破家明休此人的身份,但那逆风十三式乃是展全山新创的剑招,除了他和柳惜见、龚霜纨等几个外,再无人知晓,家明休又是个假名,常泽等纵是博闻广识,也瞧不出这剑招的来历。
这时汤芷芬再使出来,虽是一大指示,常泽却愁于不知这家明休的来历底细,也是没一点追寻处,暗暗忖度半日,想道:“白珍,从这姑娘身上下手不定能查到些什么。”冯嵘曾将明千霜为冯姩雪找白珍报仇一事说与常泽知道,这家明休便是护着白珍才与明千霜动手,常泽这时见想要掳走徒儿的蒙面人使的是家明休的剑招,心想要追溯蒙面人根源,唯一可下手之处便是白珍。
常泽念及到此,心下忧虑全消,只吩咐了汤芷芬等好好照看柳惜见,又派常亦调了人手在柳惜见与卫仪卿四面守护,便即离去。
次日,柳惜见转醒,神智略清,想起当日厅上之事,便问起李允然伤势,汤芷芬如实告知,柳惜见听闻李允然性命无碍,放宽了心,想这小师妹在自己临难时以身挡架,好生感激,只苦于当下自己也是重伤之身,不能去探望。
坐了一时,记起身上一物事,摸向颈项上,随身佩戴的平安符又不见了,此刻汤芷芬不在屋中。丁留盼已累了一夜,尚在一旁小榻上睡着。柳惜见记挂自己的平安符,撑着下床,找寻那日穿的旧衣。她一步一动便牵动身上伤口,直痛得龇牙咧嘴。
在屋中平日里存放脏衣物的竹篓中翻寻遍了,并不见有。又寻了一阵,幸喜在梳妆台的胭脂盒上找到那枚平安符,已同前次一样,染血变得干硬。
上回在遂州受伤,平安符染血污损,她回来后已重拿了红布缝过,这次平安符又染了血污,只得等到伤好后再换过外层布套。柳惜见当下将那枚平安符收回首饰盒中,回身时却不妨身后的矮凳,一绊摔了下去。
丁留盼被她倒地声音惊醒,从床上坐起,一见柳惜见趴伏地上,忙下床将她扶起,口中不住道:“对不住师姐,我睡着了。”
柳惜见皱眉道:“没事,没事,一会便好了。”她伤口实是疼得狠了,但丁留盼看来也是满脸自责,柳惜见倒得先顾着她。她上了床,背过丁留盼向里,拉开衣裳看胸前,只见白纱布上渗出血来,揭开纱布,看伤口血肉一团,自己见了也觉可怖。她昨夜被掳走时迷迷糊糊,于各事都记得不甚清楚,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和自己说过,是祝堂跃要杀自己。今见了伤口,心中已把祝堂跃骂上了。
歇了良久,汤芷芬从外进来,身后还跟着若水。汤芷芬见她醒着,喜道:“师姐,你醒了。”柳惜见应了一声,若水道:“柳师姐,我来帮你换药。”
柳惜见被她二人扶起,换过了药,复又躺下。到了正午时分,丁留盼端来午饭,柳惜见用过了饭,才有了力气。
正逢惊雾来探望,柳惜见问起当日自己受伤后厅上的情形,惊雾一一说了,柳惜见才知原来是忘尘师太救了自己,心中感激。汤芷芬则将昨日有人强闯进来劫走柳惜见一事说了,柳惜见听得心惊,也在疑心那蒙面人身份。说起那蒙面人,丁留盼又让汤芷芬将那蒙面人使的剑法重使一遍,柳惜见看了,心中自然有数,面上只当不知,只说:“这到底是谁呀?”几人胡猜一阵无果,便也算了。
午后,单冬雪、佟锦风来换汤芷芬两人。柳惜见伤口疼痛消减了些后,便问单冬雪这几日庄上情形。单冬雪将常泽如何处置金家人众,又暗中派遣弟子前往徽州去夺龙尾剑一事说了。
柳惜见问起袁百卉是否随列,单冬雪并不知此事的细微,人手排布等更不晓其详,只道:“袁师姐去不去我不知道,不过常师兄和明师兄都是要去的,我听师父和师娘私底下说起的。”
柳惜见点一点头,心内难平。
晚饭时分,常夫人来瞧她,柳惜见支走单、佟二人,与常夫人说道:“师娘,我听说,咱们审问金家弟子得知,山庄里藏的有金家人,不知可查出这人了?”
常夫人听她言中之意,似有蛛丝可寻,问道:“还没,怎么?惜见,你有什么线索。”
柳惜见略一想想,回道:“说不上什么线索,只是那日在厅上,有人用淬了悲风草毒的银针暗算马沛,是袁师姐指出来金门的史明珠家在济州佛头山,这才牵扯上金家,有了后面同金家动武一事。这史明珠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声,也不是金家出众的那一类弟子,她的家乡底细谁会去在意。弟子只是觉得奇怪,袁师姐是万古山庄弟子,长年居于北方,与史明珠相隔千里,怎会知道史明珠家居何处?弟子心有疑问,但这几日一直没时机去问。还有便是……程师伯对弟子极好,我怕我若是贸然问了,让师伯伤心。”
常夫人微笑说道:“那日,你师父听了班炳煌他们禀报后,也有此问。曾去问过百卉的,她说,她是两年前时奉命去给瀛洲的熊女侠送信,在路上遇到了史明珠他们,听他们言语中提起,这才知道的。百卉她奉令去送信一事,是你师父嘱咐的,倒是不假。不过还是难说,只是你放心,你师父已安排好了,金家安在咱们山庄里的人,迟早给揪出来。”
柳惜见听常夫人这么说,知他们已有了对策,当下不再多提这事。其实,她疑心袁百卉,源于那日在安州琅玕山观音庙中她背后中了两根梅花针之时。当夜,庙中只有她与袁百卉、金化成三人,而她与金化成乃是正面相对,金化成又是自己敌人,若说中针,该是身前中了金化成这个正面之敌发射来的针才是,柳惜见却是后背中针。可彼时她身后又只有袁百卉一人,那针便只有可能是袁百卉发来的。不过,柳惜见又怕袁百卉发针射来是为了射杀金化成,对己仅是误伤,当时便没问袁百卉,但事后丝毫不见袁百卉提起她发梅花针助自己之事,自那后她便疑心到了袁百卉身上。
送袁百卉去医馆治伤时,见袁百卉左前肩和右臂上各有一小血孔,柳惜见其时暗自猜测,若梅花针是袁百卉所发,多半是金化成发掷来的梅花针先射中了她,她再拔下梅花针重新发出,至于她要射杀的人是自己还是金化机,那便不知了。
柳惜见一直没将此事对他人说起,一来因没有证据,自己猜测做不得准,二来便是顾忌程秀。她此际向师娘警醒,见师父师娘已有防备,放安了心。她思想自己也是身怀隐秘之人,多说反于己不利,便还是未将当初在琅玕山中针之事说出。
常夫人后面又问道:“惜见,你那日在厅上,威胁查琉匪他们说,朝阳教有个什么囚徒逃了,是什么意思?”
柳惜见挣直了身子,道:“我还差点把这事忘了,那日,我引广源镖局刁少侠的两位夫人去方便,到了茅房后,我在外头等了片刻,想起厅上有僧人,便离去找了近处的一个小丫头,叫她带话去让厨房做些素斋。我吩咐完,回来接引两位卞夫人时,在后面听见那大夫人小声说,他们放跑了司马罄,不知朝阳教还会不会帮他们。我听了这话,觉得奇怪,藏在花丛后,又听见二夫人说‘就是怕司马教主怪罪,爹爹今日才格外小心呢。不过,司马罄那老家伙已跑得没影了,司马徽不敢明着为难广源镖局的,不然他一有大动,自会惹江湖上人怀疑,到时他囚禁自己兄长一事便瞒不住了。’两位刁夫人说到这便没说下去,我当时又惊又疑,也没现身招呼她们二人。”
“后来,查琉匪想要插一脚进来,我本在想法子推拒。思想时,随意一瞥,见了两位刁夫人,便试着用她们说的事来威胁朝阳教了,没想到朝阳教竟真因为这两句话不敢下场了。我当时便想,只用言语这么一试,朝阳教的便怕了,这司马罄难道真没死,是被关了起来。越想越觉该是这样。本想等厅上事了结了托卞师弟去查,不曾想后来受伤躺了几日,把这事忘了。”
常夫人听罢,拍了一下床沿,道:“是了,我和你师父就想不通为何祝堂跃要杀你,这会儿可有的解释了。”
柳惜见双睛一转溜,道:“我知道了朝阳教的这个大秘密,他们要杀我灭口!”
常夫人望着柳惜见点点头,道:“不错。惜见,你用这事一威胁他们他们便收敛,事后却想杀了你,依我看,司马罄的事多半是真的。三十多年前,司马罄死的消息传出时,江湖耸动。你太师父便说奇怪,司马罄是被火烧死的,可以他身手,怎会轻易被困在火里。而且从火中抬出来的是具焦尸,面目难辨,是不是司马罄还真说不定。”
柳惜见道:“唉,要真是司马罄逃出来了,他知道自己儿子死的那样个惨法,一追究起来,波及的人可就多了。”
常夫人不答,心中却也想柳惜见的话不错,只怕司马罄要真算起账来,万古山庄也有一份。后又想,闻孝法当日可做了一件好事,司马罄当会念着,得了这定心丸,常夫人方同柳惜见道:“孩子,你好好养伤,我去同你师父商议商议,怎么也要叫你安师叔再查一查司马罄的事。”
柳惜见答应一声,常夫人便起身离去,没走出几步,又转回身问道:“惜见,你说的那两位刁夫人,是广源镖局里的什么人?”
柳惜见道:“广源镖局的关无奇有个养子,叫刁信,那两位夫人,一是刁信的妻子,一是他的小妾。”
常夫人轻轻点头,道:“听你这么说,广源镖局和司马罄一事还有牵连,倒也能从他们那里着手查访。”
柳惜见道:“是。”
常夫人神色严重,朝柳惜见道:“你好好歇着吧。”言罢便出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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