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是娘亲省吃俭用大半年才凑钱买的。
窗外月色凄清,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孟瑶睁大眼睛,听着隔壁母亲压抑的咳嗽声,心里一阵阵发紧。
今日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那个醉醺醺的客人对母亲动手动脚,他冲上去咬那人的手,却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额头撞在桌角,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幸好思思姨及时找来常客解围,否则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后来客栈掌柜请了医师来,不仅给母亲看了咳疾,还给他处理了伤口。
他知道,这都是因为厨房的陈伯伯经常关照他们母子。
可是现在,掌柜又说要送他去学堂,说是那位“宝爷”安排的。
宝爷是谁?
他为什么不认识的人要帮助自己?
新的夫子会不会像城里的塾师那样,一听说他是娼妓之子就赶他出去?
这些问题在五岁孩子的脑海里打转,让他辗转难眠。
被子很暖和,但他还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
隔壁房间,顾惜朝正在为孟诗斟茶。
简陋的屋子里只有一桌两椅,墙角堆着几卷书册,墙上挂着一把古琴,琴弦已有几根断裂,却仍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孟姑娘不必多礼。”顾惜朝轻声说道,将茶杯推到她面前,“顾某虽不才,但教孩子认字读书还是可以的。”
孟诗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戒备,几分感激。
她年约二十五六,容颜憔悴却难掩曾经的绝色,眉宇间自有股书卷气,与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
“顾先生肯收瑶儿为徒,是妾身天大的福分。”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只是...想必先生也听说了我们的身份,若是...”
“若是怕连累顾某的名声,大可不必。”顾惜朝打断她,目光落在墙角的古琴上,“顾某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他在孟诗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一样的才华横溢,一样的遇人不淑,一样的在逆境中保持尊严。
那个正在隔壁忍着伤痛铺床的孩子,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己童年的模样——敏感、早慧、饱受白眼,却又倔强地不肯认命。
就在这时,韦府那边却传来一阵喧哗。
韦小宝少有的怒骂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妓女生的怎么了?五个女娃娃求到门上,为的又不是自己,你们这些个大老粗就只想得到那门生意?”
“江湖人江湖事,主要是讲义气!不求你们知道大侠的意思,不可以丧良心!”
原来是有几个女娃娃抱着个更小的孩子来求医,恰好赶上孟诗母子的事。
最大的那个女孩被几个厮波拉扯,说是楼里姑娘私自生下的。
“什么话都能讲吗?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十八岁都没有,生得了这五岁大的娃娃?”
韦小宝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稍缓和语气,他转向那几个吓坏了的女娃:“莫怕莫怕,韦某人在这里也算个人物,你们和这个病了的小娃娃是什么关系?”
几个小姑娘还不及回话,她们捡来的那个小弟弟在昏睡中哭泣道:“阿娘,阿爹……”
那声音微弱却凄楚,让闻者无不心酸。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已是一月有余。
郑玉华带着妹妹清华、文华、采华、明华在韦府安顿下来,连同她们在夷陵城郊捡来的那个孩子。
韦府很大,前后五进院子,还有东西两个跨院。
郑家姐妹住在西跨院,与孟诗母子比邻而居。
那个被捡来的孩子一直低烧未醒,双儿将他安置在东厢房,由韦府的老妈子轮流照顾。
郑玉华很快与孟诗母子熟络起来。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被外人轻蔑地称为“娼妓”的女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言谈举止更是优雅得体,丝毫不逊于她记忆中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些世家千金。
而孟瑶这个五岁的孩子,更是聪慧得让人吃惊。
郑玉华曾见他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用树枝练字,一笔一划极有章法,显然受过良好启蒙。
顾惜朝的变化也令人瞩目。
他每日去学堂授课,酒喝得越来越少,人越来越精神,再不是刚来时的颓废模样。
青衫依旧洗得发白,但身姿挺拔如松,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他的大徒弟江小鱼是个让人头痛的孩子。
据说是个孤儿,在街上混大的,野性难驯。
但顾惜朝却有办法治他——不是用戒尺,而是用更加刁钻的问题反将一军。
几次交锋后,这个小恶魔竟然真心实意地认了这个师傅。
“因为你比我更坏!”江小鱼曾这样嚷嚷,眼里却闪着崇拜的光。
小徒弟孟瑶则乖巧得不像话。
他学习刻苦,从不惹事,但顾惜朝却从他过于谨慎小心的举止中,看到了这孩子内心的敏感与脆弱。顾惜朝常常想起“柔能克刚”这句话,希望徒弟以后不止有柔弱胜刚强的外表,还要有心性上的柔韧。
孟诗成了韦家女学的琴课夫子。
郑家五姐妹都是她的学生,学得格外认真。
她们似乎格外珍惜这个学习机会,这让孟诗很是欣慰。
是的,这些人现在都住在韦家,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大家庭。
韦小宝成了大家长,整日里忙进忙出,却总是笑呵呵的,仿佛很享受这种热闹。
这天,那个被捡来的孩子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晚饭后,大家聚在院子里聊天。
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
“所以,弟弟不是郑姐姐的亲弟弟?”孟瑶听完郑玉华讲述她们如何莫名其妙来到夷陵城,如何捡到这孩子,如何打狗寻医等经历后,问了这么一句。
韦小宝便也问起了孩子的身世。
那孩子依偎在孟诗怀里,小脸还是苍白的。
因为发烧,他忘记了很多事,只能勉强说出自己叫“婴”,家里有大黑驴,有狗追他咬他......
孟诗怜惜地揉按他手臂上的青肿伤痕,动作轻柔。
孟瑶坐在顾惜朝身边,悄悄观察着这个新来的孩子。
他们年纪相仿,但婴看起来要小一些,眼神怯生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这里太奇怪了。”江小鱼突然望着天空说道。
众人随他的目光望去,但见三道剑光如流星般划过夜空,速度快得惊人。
剑上隐约可见人影伫立,衣袂飘飘,宛如仙人。
“那什么修仙之人真的能御剑升空,韦老头,那是要夜猎吗?”江小鱼好奇地问。
韦小宝还没来得及回答,婴在孟诗怀中突然挣扎起来:“爹!爹!娘!娘来接阿婴了吗?”
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些远去的剑光,小脸上满是期待与恐惧。
但那剑光很快消失在天际,并没有停留。
婴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一动不动了。
孟瑶突然想起什么,跑回屋里翻找。
前几日顾惜朝带他和江小鱼去云萍码头看装运时,他听见云梦江家的门生在打听人的消息,还揭下了一幅布告。
他将那布告递给韦小宝。
布告上画着一个孩童的画像,与婴有七八分相似。
上面写着寻找云梦江氏故人之子魏婴,并提供重酬。
韦小宝看完布告,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婴:“你是叫魏婴?”
整个院子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瘦小的孩子身上。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荷塘的清香,却吹不散这突然凝重的气氛。
莲花坞,云梦江氏仙府。
时值盛夏,莲花盛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然而府主江枫眠却无暇欣赏这美景,他端坐正堂,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
堂下跪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渔民,为首的老者正在哽咽陈述:“......那水妖甚是厉害,掀翻了我们三条船,吞了七个后生。清谈会上几位仙师都折了法宝,还是没有制服那孽畜。我们实在没法子了,只得来云梦求江宗主相助......”
江枫眠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
这些年水妖作乱越发频繁,各仙门世家忙于争权夺利,反倒对这些民生疾苦不甚上心。
云梦江氏以护佑一方为己任,这等事自然不能推辞。
“老人家请起。”江枫眠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我这就安排除秽事宜,三日之内必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渔民们连连叩首,感激涕零。
正要退下时,一个门生捧着个木盒匆匆进来:“宗主,云萍码头有急信传来。”
江枫眠接过木盒,是个普通的桃木匣子,并无特别之处。
但当他打开盒盖时,整个人却猛地一震——
盒中静静躺着一只银铃,铃身刻着云纹,铃舌似玉非玉,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紫光。
这是...这是当年他亲自为魏长泽打造的清心铃!
江枫眠的手微微发抖,拿起铃铛细看。
没错,铃内壁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泽”字,是他亲手所刻。
他又急忙取出匣中的信,展开细读。
信纸是普通的宣纸,字迹却挺拔峻峭,如剑如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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