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赊心

萧岑煦的指尖猛地一紧,茶盏险些倾斜。他早知道赊粮会落人把柄,可京中禁军已断粮三日,除了赊,别无他法。

“自然。”他的声音透过纱帐传出来,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尾音的窘迫,“大祯会立亲笔字据,待来年秋收,必双倍奉还,还可附加南海通商的红利。”

“什么红利什么好处,我巴雅一族看中的从来不是这些。”苏达木话里有话。

“哦?那苏领主看中大祯什么了?”萧岑煦缓缓说道。

“我巴雅不缺粮也不缺钱,唯独缺一位领主夫人。”苏木达指尖摩挲着贝壳权杖,目光灼灼地落在萧岑煦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坦荡的饶有兴致,“换了旁人来借粮,我定要权衡再三,可殿下不同,我瞧着殿下与我颇有缘分,粮可以赊,钱可以免,若殿下肯,赊心也无妨。”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湖,帐内瞬间陷入死寂,连海风穿过帐缝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殿下,该喝茶了。”侍女端着青瓷茶盏轻步上前,打破了这份凝滞。茶汤还冒着温热的水汽,茶盏旁的小巧银盒敞着口,里面残留着些许浅褐色粉末,那是缠丝露的痕迹。

萧岑煦下意识伸手去接,指尖触到茶盏的凉意,才察觉自己的手竟在微微发颤。苏木达的目光掠过他泛着虚浮苍白的手背,掠过那不易察觉的轻颤,眼底了然更甚,这分明是长期依赖某物的模样,偏生这脆弱,倒让他愈发觉得这位亲王殿下鲜活动人。

“殿下似是有心事。”苏木达话锋一转,没再纠缠赊心的话题,却字字戳在要害,“自你登岛,眉间便没舒展过,是岛上食宿不合心意,还是……心中另有牵挂?”

萧岑煦的呼吸骤然一窒,喉间像堵了团湿棉。他最恨被人看穿心事,一边是赊粮的理亏,让他丢尽皇室体面,一边是对曲锡怀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像根细刺扎在心头,拔不掉,也磨不平。

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皇兄并非没给过他选择,可他不是游龙君,做不到为了心上人抛却江山尊荣,曲锡怀也没有郝逐云的运气,能让爱人甘愿为他俯身。他萧岑煦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早已习惯了这份高高在上的尊荣,怎肯为一个王府侍卫,去过三餐温饱都需计较的庶民生活?他需要皇室的身份来填补那份未能成为皇室中心的缺憾,需要旁人的追捧来滋养自尊。曲锡怀被调离王府后,他不是没试过寻找新的慰藉,那些相貌英俊的男子来了又走,可曲锡怀的信却从未断过。信里那些难舍难分的低语,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旧情,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让他既无法挣脱,又不愿承认自己早已被一个侍从牵动了半生心绪。

“无甚牵挂。”他压低声音,刻意让语气显得平静,同时下意识将手收回袖中,避开苏木达探究的目光,指尖却攥紧了袖中那方驼绒锦——那是曲锡怀去年从北境捎来的,此刻布料的纹路都快被他捏得模糊。

可苏木达却没打算放过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试探:“我虽未踏足大祯京城,却也从往来商客口中听过些传闻,说允亲王殿下心中早有心上人,只是那人……似乎只是王府的一名侍卫?”

“你!”萧岑煦猛地抬头,纱后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像被人戳中了最隐秘的伤口。他与曲锡怀的情分,从来见不得光,不过是耳房里偷来的片刻温存,是只能藏在深夜里的私语,如今竟被苏木达当众点破。赊粮的理亏与被戳破**的羞恼交织在一起,瞬间点燃了他骨子里的骄矜与自尊,指尖攥着的锦缎被拧得发皱,指节泛白。

苏木达见他反应激烈,便知自己戳中了要害,却没乘胜追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艳羡:“那侍卫当真是好福气,能得殿下这般放在心上,真是羡煞旁人。”他顿了顿,目光愈发炽热,直白得不加掩饰,“本王也想尝尝被殿下放在心上的滋味,殿下肯分给我一点爱吗?”

萧岑煦被这直白的问询噎得说不出话来,纱后的脸颊瞬间发烫,连呼吸都乱了节奏。他想怒斥苏木达的无礼,想维持亲王的体面,可话到嘴边,却只剩满心的慌乱与无措,苏木达的话没有半分轻佻,反而带着一种坦荡的真诚,让他连发作的理由都找不到。

“领主说笑了。”他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发紧,“本王此来只为借粮,不谈其他。若领主不愿赊粮,便请明说,不必如此戏耍。”

“戏耍?”苏木达连忙摇头,语气郑重起来,“殿下误会了,我绝非戏耍。”他起身走到萧岑煦面前,刻意放低了姿态,避免给对方压迫感,“我知晓殿下骄傲,不愿被人轻慢。只是自见你第一眼,便觉得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你戴着纱帽的模样,你蹙眉的模样,连你此刻慌乱的模样,都让我爱惨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岑煦袖中攥紧的手,声音放得更柔:“那侍卫虽得你青睐,却终究配不上你的身份,给不了你想要的尊荣。而我,能给你巴雅岛的全部,能让你继续做受人敬仰的殿下,更能护你周全,不让你再因粮草之事折损半分骄傲。”

萧岑煦的指尖微微松动,心里像被海浪反复冲刷。苏木达的话,恰恰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现实的地方。他渴望尊荣,渴望被护佑,可这些,曲锡怀给不了,而苏木达能。

“你把我当什么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几分委屈,还有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是可以用粮草交换的货物吗?”

“自然不是!”苏木达连忙解释,语气急切却不失分寸,“我只是怕错过了你。粮,我明日便启运第一批送往大祯,无需你立任何字据,更无需你做任何交换。”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萧岑煦,一字一句道,“我向大祯皇室提亲,不是交易,是真心。我想娶你,不是为了大祯的江山,只是为了你萧岑煦。”

萧岑煦彻底僵住了,指尖的锦缎悄然滑落。海风再次吹进帐内,掀起纱帐的一角,露出他泛红的眼角。他望着苏木达坦诚的目光,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有对曲锡怀的愧疚,有对现状的无奈,还有对苏木达这份深情的动容。侍女默默退到帐外,帐内只剩两人的呼吸声,混着窗外的海浪声,在咸湿的空气里慢慢发酵。萧岑煦知道,苏木达的提亲,像一道无法回避的选择题,而他,终究要在自尊、旧情与现实之间,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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