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是医圣,你们也都知道。”尹无涯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双臂抱胸,“来找我求医问药的人中,你们既不是最有钱的,也不是最有权的。我若想要那些俗物,自有大把的人,排着队求我收下。可我在这河岸,守一农庄,乡野村妇而已。平日里无非研究研究医书,打发时间罢了。”
说着,目光略略环视一圈。
“想必你们来时也看到了,这里遍地草药供我随意采用。这些,便是之前病人所付的诊费。”
“所以,前辈是让我们种草药?”李遇试探性地问道。
尹无涯笑笑,“我原本确实有这个打算,但吃过这顿饭后,我改变主意了。你俩,种草药。”说罢又转向南宫连朔,“你,去做饭。”
李遇在一旁赔笑:“前辈之命,我等自当遵从。只是不知,我们需要种植多少草药才够呢?”
“种个……一年吧。”
“一年?!”李遇与黎崇异口同声。南宫连朔则在一旁默默攥紧拳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忍住了。
尹无涯挑挑眉,状似并不在意他们反应强烈:“这之前的病人呢,短则一周,长则三月。可你们要治的病,可比他们难多了。再加上你们是三个人,我想想啊……住宿费、伙食费、医药费,利滚利下来,差不多,一年,没多要你们。”
还利滚利,谁好人家药费还带利滚利的?
李遇试图砍个价:“前辈,这漫山遍野,都已经种满药草了,我们再种一年,您看……这、这您也用不完啊。”
尹无涯不买账:“用不用是一回事,有没有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就一年,一口价,童叟无欺。”
“这病,你们还治吗?”
说完笑眯眯地扫视三人,一副十足地奸商嘴脸。
见南宫连朔要开口,李遇与黎崇急忙斩钉截铁道:“治!”
尹无涯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指挥道:“吃饱了吗?吃饱了就把碗筷收了,随我来。”
待打扫干净饭桌,三人随尹无涯进了西侧一间漆黑的木屋。
尹无涯吹亮火折子,微弱火光映出屋内四面的架子,架子上摆满小口袋。李遇随手拿起一个,见上面用麻绳拴一标签,签上写着“甘露子”。
“这间屋子是存放药草种子的暗房,不管是医书中有记载或没记载的,在此处都能找到。”
三人点点头。
“许多种子怕光,所以暗房内无灯、无窗,进来取种,皆用火折子照明。但你们当心些,若是一不小心将这屋子点燃了,那你们就给我留在庄子上,再种二十年药草。”
三人惊恐地点点头。
随后,尹无涯又领着他们走进东侧一间木屋。
“此处是存放晒干药材的地方,这几本书,”说着指向地上凌乱的书堆道:“里面详细记述了如何种植、养护药草 、采摘药草以及晾晒方法。你们都仔细读明白了,哪种药和哪种药种在一起相辅相成、哪种药和哪种药种在一起又相克,什么药草喜阴、什么药草惧旱,什么药性温、什么药性烈,晾晒时要切片还是切块,如何保存,都不一样。你们若种不好,浪费了,那都是要算在利息里的。”
看着地上那半人高的书堆,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尹无涯接着安排:“李遇同我睡在主屋,你们俩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住下。明日开始干活,不会不要紧,先去把西边的地翻了,边翻边看书学。至于说翻地,那也是有讲究的,明日我会示范一遍,一遍之后不论是看懂还是没看懂,都由你们自己干,我是不会再插手的,明白了吗?”
“是,前辈……”
见三人呆呆点头,尹无涯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身道:“对了,以后无需喊我前辈,太过生分,毕竟今后一年,都是咱们四个人在这里过日子。我曾听原来的病人在背后偷偷叫我……哦对,工头,以后你们便也以此称呼吧。”语闭,回了主屋,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随后而至的那一年,成为了李遇生命中最为充实且忙碌的一段岁月。当时光流转,回首往昔,它竟也悄然绽放成了最为平和而美好的一年。
三人每日,双目一睁就是干。
皆因尹无涯说,他们干活的进度直接关系到南宫连朔的治疗进度
而南宫连朔的有效治疗期,只剩半年。
李遇与黎崇只好边学边干、边干边学。
南宫连朔每日一备好菜,便去同他们一道种药草,直到饭点再返回厨房。用完饭后小憩一刻钟,三人又扎回地里。
就这样废寝忘食了三个月,每天迎着晨曦出门,披着晚霞归庄。有时为照料夜生药株,三人提着灯能在野外蹲一宿。那么高一堆书,竟让他们生生啃透了。
但三人终归是白纸入门的门外汉。偶尔遇到实在不懂的,南宫连朔便做一道费时费力的油炸小河鱼,三人带着贿赂,去向尹无涯讨教。
这位工头呢,也每每嚼着小河鱼,不吝赐教。
晚饭后,是南宫连朔的治疗时间。
尹无涯有时煮药,有时施针,有时又泡药浴,治疗手段总不相同,没什么规律。
每当这时,李遇与黎崇都先是好奇围观,问些问题,不一会就哈欠连天,各自回屋睡了。
毕竟,第二日,还是要双目一睁就是干。
南宫连朔坐在浴桶中,泡着黑漆漆的药汤子。
尹无涯守在竹帘外的小凳上,翻着手中的书。
“小伙子运气不错,交到两个好朋友。”
氤氲雾气中,南宫连朔腼腆一笑。
待完全掌握书中内容,他们在地里便从容许多,也无需像头三个月一样宵衣旰食。
但今夜是月圆夜,冥魄花只在此夜月正当空之时盛开。
而他们要做的,便是等到冥魄花盛放之时,将花头采下,放入墨玉盒内保存。
屋后山丘上,他们举着灯笼,坐在草地上守夜。
晚风缕缕,依次吹过三人,卷着他们的气味,继续向远方奔去。
黎崇望着空中那轮圆月,捅捅身旁的李遇,笑道:“诶,你还记得那年中秋吗?饮果酒那次。”
南宫连朔投来目光,期待着下话。
李遇咬牙道:“给你一个机会,别再说了。”
黎崇咯咯笑起来,惹得另一边的南宫连朔连连好奇道:“怎么了?中秋怎么了?”
“就是…就是…”李遇伸手去捂黎崇的嘴,却被他借力一掀,向后倒在草地上。
“有一年中秋,我从家里的酒窖偷出来些果酒,本想着,助助兴无妨。结果,结果,哈哈哈哈,李遇她居然是个一杯倒。”
“这么小的杯,一杯下肚,我看她状态不对,刚想问。她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豪情壮志地吟诵了一篇词。关键那篇词,哈哈哈哈,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吟完之后,还抓着我让我跟她一起背了三遍,直到我能自己完整地背诵出来,而且语调不够激昂都不算合格。”
“检查过我的独诵,她突然向后直直一倒。真的,我最后那个字音刚落,就看到她直挺挺地往后栽,吓得我赶紧去接,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真的……哎哎,”黎崇推了推躺在草地上的李遇:“那篇词叫什么来着?”
“元素周期表。”李遇认命道。
“对对,就是元素周期表。完全不知所云,她说是什么,域外之语,哈哈哈哈……”
李遇猛地从草地上坐起:“揭老底是吧黎崇。”
说完扭头对南宫连朔道:“你有没有听过,天机子落天河勇闯马阳关的故事?”
身后黎崇赶忙来拦:“李遇李遇,我错了,李遇……”
李遇麻利闪身,躲到南宫连朔的另一侧,对他道:“你制住他,我给你讲。”
身手了得的南宫连朔很快便制住了不会武功的黎崇。
接着回身:“全大秦没有哪个孩子不知道这个故事,你讲吧。”
李遇蹲着,兴致勃勃道:“前年除夕守岁,我俩在旸谷居,黎崇喝醉了,在我面前,哈哈哈哈,在我面前绘声绘色地表演了一遍’天机子落天河勇闯马阳关’。”
“他表演的真的很好,还一人分饰两角,在这边说完了天机子的词,又马上跑到那边说落天河的词,忙的不得了。关键是、关键是他连守成士兵、土匪头子都要演,演完一遍,忙得是满头大汗,还给我鞠了一躬,让我哈哈哈,让我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哈哈哈哈……”
“分明就是你故意灌我,报复我!”
“可是、可是我也没逼你卖艺啊哈哈哈哈......”
南宫连朔放开黎崇,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到最后,连黎崇都笑了起来。
笑够了,三人往草地上一倒。
望着漫天璀璨星河,李遇说:“南宫连朔,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
身旁的南宫连朔轻轻回道:“我的故事,从何说起呢……”
黎崇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们想听,南宫连朔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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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先救一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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