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医圣崖别过,三人并未折返明离,而是径直前往明离城郊的蛊冢。
冢主拉着他们先是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展示了他这一年内的诸多新作,最后自然也逃不了蛊冢必吃特色——全虫宴。
次日归府,夫人见三人满面菜色,十分心疼,私以为这一年他们在医圣崖受了多大的罪。
当夜王府设宴接风,世子仍是那副“十分想念,但又拉不下脸面”的别扭模样。
“那个……崇儿,此番归来,一时半会便别再走了,省的你母亲日日忧心。”
李遇与黎崇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随即她依偎在夫人肩头,撒娇言道:“师父只念着黎崇吗?难道就不想我多一些?”
夫人宠溺地轻捏她的鼻尖,笑道:“自然是更想我们遇儿了。”
黎崇也不甘落后,连忙道:“那爷爷定是更想我的,对不对?”
镇疆王见状,爽朗一笑,拍了拍孙儿的手背,附和道:“爷爷当然都想,但确实,最牵挂的还是我的小黎崇。”
二人这番耍赖,让世子欲言又止,只得转而替南宫连朔夹菜,后者连忙道谢。
镇疆王笑道:“连朔啊,在王府里不必拘礼。你瞧我们这一家子,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下,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才是。”
南宫连朔闻言,眼眶微红,起身举杯,向众人致谢,一饮而尽。
王爷摆摆手笑道:“这孩子。”
见桌上气氛正好,“爷爷……我们过段时间,可能还得走……”黎崇瞅准时机,插话道。
“还要走?”世子立马放下筷子,略显不悦,“又要去哪里?你可知道我们……”
“哎,”王爷及时救场:“小黎崇真是与爷爷心意相通,我正巧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爷爷,您要给我任务?”黎崇惊讶道。
“没错,你去替爷爷送一封信。”
“送信?”黎崇好奇追问:“送到哪里?”
“雁驱关。”
之后三人在明离又留了半月。
李遇与黎崇日日往后山跑,变着法地带东西,去哄风渠君。
南宫连朔跟着世子,一直泡在军营里。
从明离城出发的那个早上,朝霞漫天。
一辆小小的马车从城东出发,向远方开始一段新的征程。
李遇掀开车帘,探出头,拍拍南宫连朔的肩膀:“南宫,你将来是想从军?”
南宫连朔拉着缰绳,将头重重一点:“嗯。”
“那等你将来做了将军,就叫,云天将军,怎么样?”
南宫连朔脸一红:“为什么叫’云天’呢?”
“就是……感觉。感觉很适合你,反正到时候你不要忘了同人说,这是我起的名号。”
南宫连朔抿唇笑道:“好。”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确实与你很配,李遇你还挺会起的嘛。”车厢内的黎崇接过话茬。
李遇随之放下帘子缩回头:“那是。”
“那你也给我起一个?”
“你也要当将军?”
“将军当不了,可以当军师嘛。”
“军师哪有名号啊。”
“……”
“这样,以后你有什么自创招式,尽管找我,我给你取。”
见李遇拍着胸脯,一副“保管行”的样子,黎崇勾唇抱臂:“行。”
驱雁关位于秦东北,与明离城呈对角,为秦与秦盟国——匈桀的边塞关口。
所以三人打算先向东到达湄底镇,随后一路沿着官道北上。
十日后。
三人站在山间,凉风微拂,相顾无言。
李遇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向黎崇和善问道:“这就是你一定要来看的,罕有人知、世间绝美之泉,茗香涧?”
看着地上一步就能跨过的水流,黎崇窘迫地搓搓手中的书:“这、这书中确实如此写的啊。”
“哦~书中所写,来,让我看看是什么书。”
“《谦山游记》,孙谦山著,旻朝汇县人。哦前朝游记。几百年了,你猜为什么黄山泰山家喻户晓,而这什么,什么茗香涧罕有人知呢?”说着将书使劲往黎崇怀中一塞:“因为黄山泰山一直在!而它早就没了!”
话毕,横鼻子竖眼,转身气冲冲地向山下去。
蹲在地上的南宫连朔起身跟上。
“我刚刚闻,那茗香涧并无茗香。”
“……”
“……”
踏着嶙峋山石,李遇抱怨道:“咱们绕了四天的路,爬了大半日的山,我这脚、我这脚都,就为了看一条小水沟?这是第几次了?啊?第几次被你的书骗了?”
“小溪。”黎崇在后面小声嘟囔。
待三人终于下得山来,天色早已黑透。
连续赶了多日的路,日日风餐露宿,李遇现在只想掐自己人中。
南宫连朔在岔路顿住,向左望去,迟疑道:“那是……那好像有户人家。”
顺着他的视线,极远处果然隐约立着一黑黑、方方的小院,亏得他能瞧见。
取上马车,三人欲前去借宿一晚。
月色下,干树枝扎成的篱笆散发着寒铁色的光。院内仅有一间小小茅屋,此时门窗紧闭,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三人来到院门前,黎崇抬手敲了敲,两扇歪斜的木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会不会没有人居住?”黎崇迟疑道。
“不会,此处虽破败,但院中水桶扫帚摆放整齐,一看就有人日日打扫。”李遇环视一周:“附近也并无其他人户。”
黎崇扬声道:“请问,有人吗?我等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过了好一会都无回应。
就在三人转身欲走之时。
“吱呀。”
茅屋门开了一道缝。
“冒昧打扰了,我们想借宿一晚,您看,是否方便呢?”黎崇又问。
没有回应,只有那条黑漆漆的缝隙。
三人对视一眼。
“吱呀。”
门开得大了一些。
好半晌,才从黑暗中晃出一道摇摆的崎岖身影。
那身影走至中途,在院中央停下。
“你们……打哪儿来的啊?”
声音十分枯哑。
李遇心里有点发毛。
“噢,我们从明离城来,路过汾滨城。本是到此游玩一番,不成想一时兴浓忘归,下得山来见天色已晚,便想来此借宿。”
“哦……”
那身影又沉默伫立一会。
良久,才向门口摇摆而来。
直至身影费力拧开门闩,扒开门,三人才借着月色看清,此人竟是一瘦得脱了相的老者。
老者用力揉揉深陷的眼窝,努力睁着浑浊的双眼,将三人打量一番。
“进来吧。”说罢,引着他们摇摆地向屋内挪回。
待三人进了屋。
“吱呀。”
房门关上。
“各位见谅,家中没有灯油了。”
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又是那枯哑的语调。
李遇掏出火折子,吹亮,借着昏暗的火光,勉强照亮屋内。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及其逼仄的过堂,左右两边各有一道低窄门洞。而那老者,此时正立在左侧的屋内。
“无妨无妨,感谢老人家收留。”黎崇左右看看:“敢问,我们在哪休息?”
老者枯败的手颤巍巍指向对堂:“那间。”
“好,感谢老人家,打扰您了。”
三人再三道谢后,回身走进右侧门洞。
这是一间狭小的屋子,但由于屋内物件太少,又显得突兀的空旷。
东向一张残破竹床,上铺一草席。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李遇,你睡床上,我和南宫睡地上。”
李遇也不同他俩客气,走至床边,往上一坐。
立时传来“咔、咔”几声脆响。
“这,不会睡到半夜床塌了吧?”李遇担心道。
“不好说。”南宫连朔将竹床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还好,只是年头有点久,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三人和衣而眠,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天色未明,便听到”吱呀“——开门的声音。
南宫连朔支着耳朵听了一会,见没什么异样,又睡去。
待再次醒来,阳光已将屋内彻底打亮。
“孩子,孩子?”
李遇是被那道枯哑的声音叫醒的。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便见那老者佝偻着身体,端着一只破碗,正站在门洞外。
再瞧地上,南宫连朔与黎崇同她一样,正望向老者。
看他们醒了,老者摇摆着走进,将那碗往床边一搁。
碗里是些绿绿的水煮叶子。
“不好意思啊,各位。老汉我家里没粮,去捡了点野菜回来。盐巴……盐巴也没有,打了点井水煮了,莫嫌弃……”老者拘谨非常,干瘦皲裂的双手不知该放在哪,于是在身前干搓搓又握紧。
李遇看在眼里,即刻端起碗,笑得十分诚恳:“怎么会呢,老人家能收留我们在此过夜,已是十分感激,怎敢再劳您备饭。”
老者听了很高兴,眯眼笑开,露出口中几颗残缺不全的牙,接着转身出了门。再回来时,手上拿着同样两碗野菜和三双筷子。
地上二人连忙起身接过,黎崇捧着碗,问道:“老人家,还不知您贵姓?”
老者眨眨浑浊的双眼,腼腆道:“老汉姓蒋,叫我老蒋头。”
“哦,蒋……前辈,我等在此多谢了。”
老蒋头点头笑笑,挥挥僵硬的手臂:“你们待着,待着。”说罢,摇摆着出门离开。
三人尝尝碗中的野菜,寡淡无味,但由于是早餐,也算吃得下。
用过早饭,三人将碗收在一处。
黎崇摸出一锭银子,留在草席上。
待他们拿着碗,出门打算问问老蒋头从哪打水时,不想,不大的院子里却四下无人。
李遇方想出声,便听到南宫连朔说:
“诶,你们看,那是不是蒋前辈?”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百米外的土路上,一道干瘦人影蹒跚向前。那崎岖的身形、佝偻的体态,不正是老蒋头吗?
三人将碗搁下,推门追去。
本意是想同老蒋头告别,几人却在离他不远的距离齐齐停下。
只见那贴骨黝黑的手中,端着一只簇新的碗,碗内装着满满白饭,上盖碎碎酱菜。
三人疑惑地交换过眼神,远远跟在老蒋头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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