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哒哒哒哒。

禁卫军围了过来,原本围在大殿外的大臣们便如惊弓之鸟似的飞散开来。

皇帝见禁军赶到,一声令下:“此子狼子野心意图造反,将他就地格杀!”

夏侯越看着皇帝。

原本他以为那已至最恶毒的话语,但显然不是。

就地格杀,在他母亲的牌位前陷害他,在他母亲的牌位前诛杀他。

他的心被坚冰包裹,再被狠狠压碎,他心中已然一地狼藉。

可他的脊背仍旧挺得很直,仿佛悬崖峭壁上生长的松,从不会因狂风弯下脊背。

夏侯越望向门外举刀相对的密密麻麻的禁军们,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忌惮和畏惧。

他抽出腰间的软剑:“皇帝,我夏侯越不愿死在你这样肮脏的人手里。”

——“夏侯烈,我不愿意死在你这种小人手中!”

皇帝只感觉眼前一阵重影,那纯洁的白与妖艳的红渐渐重合,盛开出一朵美丽的莲花。

他晃了晃脑袋,那朵莲花又重新变成了人。

皇帝一阵头晕目眩:“还等什么,快杀了他!”

于是禁军一拥而上。

夏侯越的长剑如春日苏醒的银蛇在人丛中穿梭。

禁军的剑,禁军的矛不停地刺来。

他们的数量太多了,多到夏侯越的剑怎么都挡不住。

密密麻麻的禁军像蚂蚁一般,而夏侯越便如同掉入蚂蚁窝的一粒米,被吞没是迟早的事情。

剑痕从他脸上划过,长矛从他身上刺过,他不觉得疼只觉得麻木和刺骨的寒冷。

他短暂的一生其实从来不该存在,就像他本身一样。

不被期待不配存在,连最简单的东西都成了奢望。

奢望啊!

他仰头望天。

两支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箭深深刺穿他的琵琶骨。

他只是闷哼了一声,仍然望着天。

天很蓝,雨过之后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可能是雨离得太远了,那绚烂的彩虹渐渐变淡,渐渐消失,犹如他那短暂的一生……

少年那雪白的肌肤再看不出一点光亮,被乌黑的鲜血浸湿,他的白衣被生生染成红衣。

这一生走马观花。

这一生坎坷如此。

这一生毫无建树。

这一生恨无绝期。

……

若他只能这样,他认命了,他合该就这样孤独的死去。

夏侯越缓缓阖上了眼。

他认命了……

“夏、候、越!”

少女嘶吼之声冲破云霄,再记忆里的半点狡黠欢喜,声音中充满着惊恐与悲戚。

一瞬间。

心跳回血,加速。

夏侯越睁开了眼,猛地看向急匆匆赶来的少女。

是她。

她一向将美丽奉为圭臬,可这次她显然违背了她的真理。

三千青丝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头皮之上,那身如翩翩蝴蝶一般娇嫩的粉衣裙尾上沾满了山间小路的泥土,她是如此狼狈、如此无助地望着他。

谢君意站得很远,全身都在颤抖,她脑子一片空白。

少年琵琶骨被穿,一身白衣染满了污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谢君意曾想过皇帝若真的对夏侯越回心转意她该如何,她纠结了许久,真诚地希望皇帝是假惺惺的,这样她就会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暂时的朋友。

但是,她从未想过事情以这么惨烈的场面出现,皇帝竟真的置他于死地啊!

不,也许她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所以才会在今日,那个原本应该出现“异象”的日子义无反顾地出现在这里。

谢君意望着夏侯越,眼盛悲悯。

她认识夏侯越,远远早于人们流言中的他。

他不是什么文武双全、丰神俊朗的太子爷,也不是远在高山上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他只是上天随意撒下的一把种子中最顽强的一颗,扎根在土里,默默盛开,直到有一日有人回眸看见他。

冷漠是他最厌恶的伪装,他一生阴潮却心向暖阳。

那些剑那些矛不该扎在他身上,他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所以——

“夏侯越,不要死。”

“夏侯越,你不要死……”

你不该死,你得活着,你得活得潇洒顽强,像一朵永远不败的花。

他看懂了她泛白的唇颤巍巍拼凑出来的口型。

“太、太子妃?不,安阳郡主?”

禁军和众大臣被暂时吸引住了目光。

夏侯越从未期待她的到来,但是她来了。

他很高兴,可是他又不高兴。

还是让她看见了他最狼狈的模样,不过扯平了,谢君意现在看上去也很狼狈。

夏侯越淡淡侧眸,微风掀起他三千青丝,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容,他莞尔一笑:“谢君意,我知道你早就想亲眼看着我死,如今我快死了,你满意了吗?”

他遥遥与谢君意相视,声音嘶哑带着自嘲意味。

谢君意并不在意他说的话,她只在意他的口型。

他说:“就站在那里,别让我的血溅到你。”

谢君意全身如坠冰窟。

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要帮她辩解?

他们有那么熟吗?他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谢家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在这里自作主张!

谢君意的拳头缓缓收紧。

咻地一声,第三支长箭离弦而来,朝夏侯越飞去。

谢君意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本能地甩出匕首。

箭与匕首相接。

谢君意一跃而起接住那落下的箭和匕首,目光锐利:“夏侯越,本郡主还没有休了你,你若死了,岂不是要让本郡主当寡妇?”

谢君意握着箭和匕首,她的手心都被磨出血来,可她似乎毫无感觉,只是义无反顾地地一步一步向夏侯越走去,就像她义无反顾跑来了政治漩涡的中心。

她走一步,禁军便退一步,她眼底仿佛结成坚冰,浑身冒出杀气。

被她教训过的禁军没有人敢上前阻拦,殿门口的大臣们近乎屏住了呼吸。

夏侯越抵靠着殿外的柱子,鲜血从他身上淌下,他狼狈的喘着粗气。

明明他已经这么狼狈,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换了旁人见到谢君意一定会感激涕零,可他不是。

他只是不赞同地朝她摇了摇头,对她道:“你不该来。”

她不该来。

起码,现在不该。

她应该在他死后到来,踢上他的尸体两脚,暗骂一句“晦气”、“拖累”。

夏侯越血色尽失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即便、咳咳……即便再晚一个时辰也好,那可以算是替我收尸……”

这样的局面,只会拖累她罢了。

只见谢君意勾唇一笑,眼中泛起淡淡的涟漪,不知是泪还是笑:

“寡妇太难听了,夏侯越。”

那一刻,夏侯越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狼藉被一片一片扫开,透出几丝暗淡的光泽。

即便他心如荒原,但依然有花肆意生长。

*

“安阳!你放肆!”

大殿中,被扶着颤巍巍地走出来的皇帝面色狰狞。

“你可知他是造反?安阳,难道你们谢家也要跟着他反吗?”

皇帝好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颤。

皇子造反?没事,掀不起波澜。

太子造反?没事,窝里斗,谁赢都姓夏侯。

谢家造反?天,大齐亡矣!

“皇上,您扣了安阳好大一顶帽子。”谢君意站在夏侯越身旁,遥遥与皇帝相对。

这一切都是皇帝连环诡计,一开始抛出一个“天将异象”的阴谋,看似是实实则为虚,等谢君意他们放松警惕自以为侦破一切,他便暗中操作将谢君意和夏侯越绑在一起,随后便是一连串对夏侯越的刺杀,名为“考验”。

刺杀失败之后,他便想出了另一计,利用亲情虚与委蛇,只待今日。

皇帝很了解谢君意,她从不是一个无情之人。

谢君意可以不来,但她却一定会来。

皇帝目光锐利无比:“太子狼子野心,趁惠慈祭日刺杀于朕,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你既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已能说明一切?他敢这么做是否有你谢家的授意?”

皇帝还是第一次说得如此直白,生怕在场的人听不明白似的。

谢君意眸色一冷:“您是说他刺杀您?可有证据?”

皇帝皱紧眉:“朕身上的伤就是证据,难道你是觉得朕会说谎吗?”

“安阳郡主,臣等都听见了大伴呼救的声音也亲眼看见太子握着匕首刺伤了陛下,这岂会有假?此等杀父弑君的乱臣贼子,人人皆可诛之!”

一个大臣厉声道,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皇帝看向谢君意:“安阳,你听见了吗?”

谢君意只是看向那个大臣:“你说你亲眼看见了?”

大臣微微颔首:“正是。”

“那你告诉本郡主他为何要刺杀皇帝?”谢君意质

问道。

大臣不假思索:“肯定见陛下身体好转,怕权力被陛下收回。”

谢君意继续问:“那他用的什么武器?”

大臣答:“这还用说,当然是匕首了。”

“那他的匕首从哪里拿出来的?”

大臣愣了愣,皱起眉:“匕首哪里拿出来的重要吗?安阳郡主你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是想做什么,难道你想拖延时间?”

谢君意噗嗤一笑,眼含嘲讽:“拖延时间?你配吗?”

“你!”大臣脸色涨红。

“我什么,回答不出来了吗?还是说你说的亲眼看见其实是在撒谎?这可是在皇上面前,你难道是在故意欺君吗?”谢君意眼睛微微眯起,从眼缝中透出几丝精明的光芒。

“臣不敢!臣的确看见太子刺伤陛下,但、但臣、臣……臣并未亲眼看见太子拔出匕首……”大臣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回答道。

“你连他的匕首从哪里拿出来都不知道,你又怎么能知道他为何刺杀皇帝。你,何以撒谎?”谢君意眼眸逐渐凝聚起杀意。

大臣被谢君意眼中的杀气镇住,忍不住一颤,他心虚的移开视线:“臣、臣是猜的……”

“猜?”谢君意听笑了。

“呵,笑话,若每个县令都靠猜就能断案,那世界上还会出现冤假错案吗?照你这样说,大理寺的人还审问什么犯人,不如随意猜一猜就全都直接杀了,这样不更好?”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大臣求助般望向皇帝,皇帝眼神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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