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星星点缀夜空,永塘县的百姓都放松紧绷的神经,放松身体,陷入沉沉的梦乡。
孔苕荣在床上辗转反侧,锦被被她踢到一旁,蜷在角落。
她在计算时间,刺杀就是在永塘县发生的,但具体是在到达后的第几天呢?
她掰着手指,水路耗费七天,在江边一小镇休整了一天,陆路耗费了三天,加上今日,一共是十二天。
两只手的手指都被弯下,她举着两个拳头,冲着空气挥了两下,又卸了力气,瘫软在床上。
“半月,半月……”
她小声嘟囔着,思维愈发活络。
“半月”只是一个大概的时间,事情真正发生的时间,也许是第十四天,也许是第十六天……
她不知道刺客是谁,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甚清楚,唯一的线索是刺客逃至城外乱葬岗,死于乱箭之下。
来时的路上她特意注意了城外的布局,乱葬岗远离大道和山林,周围都是平地没有可以遮挡躲避的地方。
刺客往乱葬岗逃去,要么是不熟悉路线,一头乱冲,误入“死路”。
要么,刺客是特意去的乱葬岗,他自知必死无疑,拼命逃至那里,最后如愿死在了那里。
孔苕荣更相信是后者,弑君不是激情杀人,需要谋划、踩点、组织和接应,刺客必定摸透了永塘县的布局,才敢实施刺杀。
虽然他是失手了,但若非裴空青挡下致命一刀,大夏朝就要变天了。
刺杀之后,没有人前来接应刺客,也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一早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他逃至乱葬岗,就更有可能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孔苕荣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乱葬岗是他给自己选的归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只是那些保护盛安帝的侍卫们,是不会放任他留在那里,就算是死了,也要将尸体拖回诏狱。
最后,那刺客的尸身,可能还是被喂了野狗罢。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距离刺杀的时间愈近,孔苕荣的心口便愈是发慌。
其实按照前世走向,盛安帝不会有事,政权更迭也是五年后的事情了,她倒不至于现在就辗转反侧。
只是机不可失,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容错失。
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救驾的人必须要从裴空青变成她。
既然“先知”此事,那救驾之功——她势在必得。
她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永塘县的丐帮身上,这乱葬岗她需得亲自去一趟,所谓踩点。
她坐起身,穿鞋加衣,翻出黑斗篷将全身裹上,只露出一双浅褐色的杏眼。
小心拉开房门,从门缝里往外探,确定四下无人,她又悄悄关上房门,没有选择从那里出去。
昨夜是她好运,没有碰到客栈巡夜的伙计。
回来时,她脑袋里想的都是找人的事情,差点与一个伙计打了照面,幸好她反应快,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才躲过去。
若是被当成贼人,大声叫嚷引来了同行其他人,“孔苕荣半夜穿着夜行衣偷偷离开”,这事传到盛安帝耳朵里,她就算糊弄过去,等到刺杀一事发生,怕是会被翻出来,当成同伙关进诏狱。
她蹑手蹑脚来到窗边,取下窗闩,将小木梢放在旁边的矮柜上。
轻轻推开窗户,借助一个矮凳爬上窗台,双手攀着两边的窗挺,将整个身子探出去。
这间厢房在二楼,临窗远离街道,是她特意选的,方便在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
鞋子踩在一楼的挡板上,孔苕荣伸头往下看,虽然不算高,但她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她咬咬牙,手脚并用,吊着胳膊跳下去。
还好,没有摔倒,只是稍有踉跄。
安静的窄巷,一个黑影穿梭其间,贴着墙面前进。
孔苕荣轻车熟路来到废弃的大房子前,门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里面睡觉的乞丐们却置若罔闻,早已习惯,仿佛这噪音与风声虫鸣没什么不同。
她盯着阻拦她前进的门槛,抬脚跨了进去。
目光扫视一周,靠在门板小憩、像门神一样的小乞丐今夜倒是不在了。
“哟,小公子这么快又来了。”乞丐头子首先发现了她,他摸摸自己脸上的胡渣,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
孔苕荣觉得奇怪,一个风餐露宿的乞丐,怎么还有精力打理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在进行中。”乞丐头子回道,又将部署解释了一番,“白日安排了三个人盯着乱葬岗,入夜也有三个人守着,任是一只鸟儿路过也能被我们的人发现。”
“还没有发现有特别的人出入吗?”
“乱葬岗人迹罕至,暂时没有发现。”乞丐头子直言不讳,拿钱了,事情没有一点进展,他倒是毫不心虚。
孔苕荣点点头,守株待兔还是太傻了,若是刺客一直不来,等行刺之后再逃来乱葬岗,这样对她来说也就没用了。
孔苕荣思忖片刻,说道:“你派个人带我出城,今夜我要亲自去一趟乱葬岗。”
乞丐头子盯着孔苕荣的黑色兜帽,目光像是要看透她,“宵禁时段,城门已关,小公子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
孔苕荣轻笑一声,未等对方发怒,故作低沉的嗓音便从黑色兜帽里传出,“鼠爷的名号谁人不知,小小城墙能困住您老么?”
孔苕荣南下之前做好了准备,永塘县的丐帮头子在江湖百晓生那也算得上是册上有名。
乞丐头子早年混迹江湖,擅长打洞,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江湖人称鼠爷。
恭维的话叫鼠爷听得嘴角翘上了天,他支起一条腿,将手肘靠在上面,食指和中指抵着下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得看小公子你的意思了。”
他的话说得模糊,但孔苕荣明白,这又在向她要钱。
孔苕荣突然庆幸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临走前拿了一些碎银,她利落地从斗篷里掏出一个钱袋,扔给鼠爷。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要比用情感动、用理说服、用谎言欺骗来,得直接干脆,省时省力。
鼠爷掂量两下钱袋,较比之前那个要轻上一些,但这件事没上件事复杂,这些银两也足够了。
他没有再检查银子的真假,直接收进了怀里,“猪头,带小公子走密道出城。”
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从乞丐堆里站起来,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横肉便跟着颤动几分,周围的乞丐纷纷后退为他让路。
“走吧。”他的声音浑厚,路过孔苕荣的时候,地板都在震动。
孔苕荣咽了咽口水,忍住没有后退,跟上猪头的步伐,离开乞丐窝。
一路上猪头沉默寡言,只是闷头往前走,遇到分岔路口也不会出声提醒身后的孔苕荣。幸好他身躯庞大,步伐不算快,孔苕荣才没有跟丢。
七弯八拐之后,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宅子。
宅子独自立在这里,墙体老旧破败,从院墙缝隙里长出的杂草就可以看出来,这里常年无人打理,是个荒宅。
猪头熟练地从院墙边的草丛里拉出来一个长梯子,将其靠在墙上,刚刚好比院墙高出一截。
他扶着梯子,示意孔苕荣先上去。
孔苕荣点头,爬上梯子,她爬到最顶格,一只脚越过院墙,坐在墙上。
她的眼睛向下瞟,果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石墩,她的脚刚好能够上。
手从梯子上移开,她不禁在想,以猪头的体格,会把这梯子压断吧。
孔苕荣从石墩上跳下来,刚落地便听见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贴近墙壁,右脚后撤,随时准备跑路。
有人从草丛里钻出来,是猪头。
孔苕荣松了一口气,她的视线下移,原来在这草丛里还有一个狗洞,以猪头的体型,普通的狗洞应该不能让他通过,应该是被人砸过,扩大了洞口。
可,猪头为什么搬来梯子让她爬,而不是让她和自己一样钻狗洞呢?
猪头依旧沉默不语,往宅子深处走去,孔苕荣跟在他后面,四下打量周围。
石板路上积上了厚厚的灰尘,只有常被人走的几个地方留下了脚印,她下意识贴着脚印落下的地方走。
院里花草树木生长茂盛,由于无人修剪显得杂乱无章。
院落中间长着一棵挺拔的石榴树,被焦枯竹竿编制的栅栏围住,它的枝干向四周延伸,枝头发出了春日的新芽。
石榴树的枝干与枝干之间结满了蜘蛛网,它们牢牢抓着树枝不放,蛛网层层叠加,就连风也吹不散,伴着阵阵晚风,颇有鬼宅之感。
孔苕荣的指尖微蜷,呼吸有些急促。
熟悉,这一切她都太熟悉了!
宅子里饰物摆件一应俱全,只要稍加打扫,随时都能领包入住。
鼠爷明知这里比漏风的破烂房子好上千倍万倍,并且荒废已久、无人看守,却依然不带着他手下的乞丐们住进来。
是因为,因为这里不是一幢被废弃的普通荒宅,它是被贴上封条的禁地。
就如同前世被查封的相府,昔日物件犹在,故人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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