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情提前发生

生辰宴虽是孔相为女儿孔苕荣所办,但其主要作用还是他用来笼络朝中官员的手段。

参加宴会的都是在各个领域有着主导地位的官员,他们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寥寥几句便决定了举足轻重的国家大事。

席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歌舞升平,居生处乐,不知墙外寒风凛冽。

孔苕荣拿起面前的栗子糕咬了一口,又看向对面的裴空青,他正在为金茯苓添菜,丝毫不顾及旁人打量的目光。

兵家多施以退为进的策略,裴空青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以进为退,旁人越是猜测他与金茯苓的关系,他越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亲昵,让人狐疑,进而打消了认为两人不轨的想法。

他这举动,是专门做给坐在上位的孔相看的。

孔相虽是注意到了,但也权当没有看见,继续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

“相爷,听闻令嫒与裴小都尉相交甚笃,可是好事将近?”吏部侍郎犹豫了一晚上的话,还是问出了口。

他家中正好有一个适龄的儿子,若是能攀上孔相的关系,小儿的仕途定能平步青云。

孔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吏部侍郎的表情,极致诌媚,他的公子孔相有所耳闻,平白有一个正三品的爹,自己却连进士都中不了,去了外州为官。

“我向来不愿拘束荣儿的想法,也常让她随家人出游,见惯了美丽的风景,偶尔未尝不可品点风味小吃。”孔相笑道。

吏部侍郎听见孔相将裴空青比喻成不入流的小吃,心道自己的小儿子有机会了,却又听见孔相话锋一转。

“左右这都是小辈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做长辈的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孔相睨笑,举杯畅饮,吏部侍郎只好陪饮一杯。

孔苕荣不知道此刻父亲为她婉拒了一门糟糕的亲事,她一边观察裴空青的举动,一边想要弄清楚旁边的临云郡主意图何为。

她放下筷子,“今日我瞧着郡主你一反既往,可我左思右想也寻不明白其中缘由。”

临云也停下筷子,反问道:“我瞧着孔大小姐也不似往常,今日格外安静,怎么看着裴都尉与旁人亲昵,也丝毫不动声色呢?”

孔苕荣没有回答她的话,“临云郡主才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往日与郡主形影不离的林家二姑娘,怎么未曾瞧见。”

林家二姑娘,闺名绮蔓,是太府寺卿之女,与临云郡主是手帕之交。

她常年跟在临云郡主身边,活像是临云的翻版,一样的自傲,一样的骄纵。只是她上面还有三位兄长,故而在家中并不受宠,便将临云郡主的大腿抱得更紧了。

临云郡主面色一沉,旋即一笑:“难道不是孔家怕被牵连,连夜收回了递给林府的请帖吗?”

孔苕荣一怔,四下审视一圈,上一世孔家是请了太府寺卿一家来参加她的生辰宴,可这一次,宴席上却没有一个林家人,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上一世林家也曾遭遇灭门之灾,是谓盛安十五年间最大的贪污案,涉案金银足以买下一座城池。皇帝盛怒,罢免林和德太府寺卿之职,家中人财尽数被搜,九族之内无一幸免,一片哀嚎。

然此举仍不能平息帝王之怒,遂效仿古法,“昏墨贼杀,皋陶之刑”,对林和德施以劓刑,一月之后连林和德在内,凌迟处死五十余人。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五年之后,是太子元璟熙登基后所办的第一件大事,并以此事震慑前朝旧臣,提拔自己的心腹,稳固了帝位。

难不成这件事……提前发生了!

临云郡主见孔苕荣的反应,心中明了她尚且什么都不知道,于是贴心解释道:“五天前,太府寺主簿上疏弹劾太府寺卿林和德贪污受贿,此案正在由宪台督办。”

孔苕荣眉眼一跳,压下心中的不安,暗道果然是这件事情。

太府寺卿官品为从三品,在平民百姓看来似是位极人臣,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从三品往上还有五级,若没有上位者的示意,小小太府寺卿怎么敢犯下滔天罪行。

好在孔苕荣知晓后面的事,太府寺卿被抄家是当时身为中郎将的裴空青亲自去办的,她曾无意中听见裴空青与下属的交谈声,话中谈及太府寺卿所揽钱财大半都被秘密送去了南方,交给一个叫羽翼的组织。

前世督办此事的依旧是宪台,他们查到“羽翼”后立马派人去了南方,握着线索一路调查,不到两个月便将此组织连根拔起。

令孔苕荣震惊的是,羽翼的头领居然是她的表哥——禹王元璟桓,一个怀瑾握瑜、为民请命的纯粹之人。

孔相唯一的妹妹,孔苕荣的姑母,在圣上还是皇子时,就嫁给了他为侧妃,待到圣上登基便被册封为瑜贵妃,后诞下五皇子元璟桓。

在孔相一案中,查到了不少瑜贵妃和孔相往来的书信,其中几封信中表明了瑜贵妃知道孔相派人去了大将军陆骁被流放的路上。瑜贵妃知情不报,并帮助孔相刻意隐瞒了十余年,被贬位分,打入冷宫。

受母亲瑜贵妃牵连,禹王被罚了三年的俸禄,禁足禹王府一年。

谁知不到一年时间,朝堂便换了局势,先是皇帝最受宠的皇子被禁足、两朝元老孔相被斩首,再是皇帝突然失明,治好之后不到半月便因急火攻心骤然驾崩,太子临危受命登基坐殿。

孔苕荣还记得,那是大雪纷飞的一天,从宫中传来两道圣旨,传旨的公公带着浩浩汤汤的队伍,硬是绕了舟京一圈才将圣旨送到禹王府。

一道圣旨,是一杯毒酒,一滴封喉的鸩酒。

一道圣旨,是一个令牌,永驻边疆的令牌。

禹王最后的归宿,孔苕荣是从伶人口中得知的,他们将这件事编成了新的戏本,皇家秘辛最是受民间欢迎。

台上扮演禹王的伶人语调悲凉,言语踌躇,台下的观众却并不着急,因为他们早已知晓结局走向。

可孔苕荣不知,她的内心同元璟桓一样纠结痛苦,是选择带着一副躯壳浑浑噩噩,看着仇人得意快活,还是粉身碎骨,了却余生?

大雪之后,天边的第一缕晨曦照进了禹王府,庭院霎时变得粉妆银砌,银装素裹般美丽的景色,使得整个府宅显得宁静而祥和。

大地被染上一层皓皜的光辉,却刺得元璟桓眼睛生痛,他抬手挡住阳光。

就在太监和侍卫们都以为禹王殿下会选择收下令牌,远赴边疆时,元璟桓却忽地放下额前的手,径直走向了鸩酒。

他拿起鸩酒,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手中的杯子还没有放下,他的嘴角便已经流下了血,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元璟桓吐出一口黑血,砰然倒地。

拿着圣旨的太监低身附耳,听见了禹王最后的话。

——原来皇兄才是最像父皇的人。

伶人只唱到了禹王饮下毒酒的部分,一旁扮演太监的伶人还添上了讽刺禹王的话。

[蝼蚁尚且知贪生,你却不愿为家国做鹰犬,只能懦弱饮恨断终生。]

孔苕荣心忖,新帝杀伐果决,戏班子哪里有胆子敢编排皇室,怕不是背后有推手,这些讽刺的话恐也是受了新帝的示意。

让世人认为禹王是一个胆小的鼠辈,养尊处优,受不了边疆的冷冽,就连蝼蚁都能做到的事,他却选择了最痛快的一死了之。

可是,百姓又怎么能知道,边疆是禹王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与其存着一丝希翼,倒不如让这幅躯壳留在舟京的土地上。

那样,在母亲想他的时候,他还能入她梦来。

思绪在孔苕荣脑中绕过万千,但也不过是刹那间,她回转走远的思绪,虽太府寺卿提前被人弹劾,但牵连其中的人应是不会被改变的。

她不相信幕后罪首是禹王,既然这次禹王还没有被禁足,那她便应找机会提醒他。

“情同手足的姊妹家中出了事,临云郡主还有闲情逸致来我府上听戏,当真是一点也不着急啊。”孔苕荣抬眼,直视临云郡主试探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迟疑之色。

临云郡主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嘴边却迟迟不喝,轻吹一口气,“本郡主是当朝长公主唯一的孩子,从来就没有什么兄弟姊妹,不似荣妹妹家中人丁兴旺,热闹。”

说到“热闹”二字,临云郡主不经意间勾起了嘴角,又很快放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是在前世,这点微末的细节孔苕荣是不会发现的,但是现在的她处境危机四伏,凡事都多留了一个心眼。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在心中隐隐记下这个小插曲,抬手先临云一步喝下面前花茶,“重浊凝其下,精英浮其上。”

“郡主,茶……要趁热喝。”

听到孔苕荣的话,临云郡主垂眸瞥了眼手中的热茶,薄唇微微上扬,竟将茶水倾倒出去,“我光顾着和荣妹妹谈笑了,既然错过了最佳的品茗时间,这浊水便不要罢了。”

哗哗的流水声尽数落在一碟未动的菜肴上,一旁候着的丫鬟有眼力见地端走这碟盘子,另一个丫鬟立马上前为临云郡主添上新茶。

临云郡主拿起茶杯,冲孔苕荣莞尔一笑,慢慢品了一口花茶,“现在,果然好喝。”

孔苕荣面上依旧笑脸相迎,却暗自腹诽,林绮蔓与临云郡主朝夕相伴十余载,算得上是两小无猜,可看郡主今日的做派,当真是一个合格的皇室血脉。

棋子罢了,没用了,便丢掉罢了。

宴席如前世一般,同样的歌舞,同样的寒暄,觥筹交错之下是人心的交锋,借着衣袖掩面饮酒时面露的凶光,才是真正的面目。

啪嗒,啪嗒……

鲜血从鼻腔中涌出,众目睽睽之下,高座上的孔相猝然倒下,手中的酒杯滑落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渍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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