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幸好她重生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宴会霎时噤声,待众人反应过来,大厅里响起了几声尖叫,一时嘲哳混乱,好在大都还算镇定,没有推搡拉扯。

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吏立马扔下手中的酒杯,酒从倒地的杯盏中流出,很快汇成一滩污渍。

吏部侍郎扯过下人递来的手帕,试图将食物呕出,无果后烦躁地将污秽的手帕扔到一旁的下人身上,暗骂两句又恢复了往日的矜贵。

“阿爹——”

孔苕荣最先反应过来,她眼睛睁圆,顾不上其他奔向倒下父亲。

她半跪着从丫鬟手中接过昏迷的父亲,看见父亲紧闭的双眼与脸上醒目的鲜红,眼泪瞬间决堤。

她拿出手帕,想要用它擦掉父亲脸上血渍,可是没有用,鼻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叫大夫,快把大夫叫来!”

张管家迅速指使一个小厮去请大夫,又吩咐其他人保护现场,见孔相有大小姐照顾,便转身去安抚宾客,将他们好声好气地恭送。

孔苕荣在裴空青和府中护卫的帮助下,将孔相移到他的卧房。

她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父亲的手,眼神落在父亲渐渐泛紫的唇色上,焦急地等待大夫。

大夫很快便来了,匆匆让紧随其后的药童放下药箱,立马开始为孔相诊断,孔苕荣站在一旁,神情焦灼,紧握的双手微微出汗。

身边的裴空青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沉声安慰:“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孔相会没事的。”

躺在床榻上的孔相头上插满了银针,孔苕荣亲眼见着一根手指长的银针被插进父亲头顶,这让她想起了法场上行刑后滴血的长刀。

她的脸色骤白,眼眶中盈满的泪珠悄悄滑下脸颊,别过脸,不再看下去。

裴空青感受到孔苕荣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环住她肩膀的手上移,抚上她的头发,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大夫转过身,直言要在孔相的身上继续扎针,请二人回避,在屋外等候。

房门打开,孔苕荣一眼便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金茯苓,她朝对方颔首,感到肩膀的温度消失,裴空青抽离了双手。

裴空青本已安排好他的侍卫送金茯苓回去,却没成想她还留在相府,便借着关门的机会从孔苕荣处脱身,来到小师妹身边。

他压低声音,问道:“事急从权,我不是让林蒙送你回去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金茯苓还没有从他二人相交的手中回过神来,当下被裴空青训斥,那句“陪着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低头沉默。

一边的孔苕荣抹去脸上的泪痕,将那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中对他们的关系更加明了了。

原是落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被裹挟着前进,无份恋落花。

白月光么?

饶是在前世,她依旧霸着裴夫人的身份,而他与金茯苓也始终以师兄妹相称,甚至还要看着师妹与新帝越走越近,自己为那人征战沙场,九死一生。

在她知晓的事实里,前世裴空青不知因何入狱,金茯苓入宫为妃,二人不复相见。

这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落在她这个明媒正娶的裴夫人眼中,只剩下冷眼旁观,甚至可惜动手的人不是自己。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孔苕荣的思绪,她寻声望去,是姨娘林氏牵着十一岁的孔玉茗朝着这边赶来,应是她们得知了孔相中毒之事。

林姨娘还未走近便已哭出了声,她将孔玉茗交给身边的嬷嬷,自己则扑到门上,推门而入。

她轻车熟路绕开屏风,扑到孔相床边,看着孔相满身的银针,无处下手,她只好趴在床沿上,声泪俱下,“相爷,你若是去了,让婉琴怎么活啊!”

屋内本就是半封闭的空间,林姨娘的声音激越,萦绕在屋内回响,又飘到屋外。

站在大夫身边的药童假装扶帽,悄悄揉了揉耳朵,在师傅的示意下关上房门,隔绝了屋外人往里探的目光。

孔苕荣收回目光,侧目看向的一旁的小妹孔玉茗。

小姑娘的个头刚及嬷嬷的下巴,小小一只躲在嬷嬷的怀中,藏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孔苕荣注意到她的肩膀在不自觉地在颤抖,不用去猜就知道小孩在哭,看见这里有外人在,便将汪汪泪眼藏了起来。

当初林姨娘是怀着玉茗进的相府的门,那时她不过四岁,并不记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但时间长了,下人们在墙角嚼的舌根,终于还是传到她的耳朵里了,她这才意识到,原来相府并不是母亲的“家”。

譬如,家里多了两个人,并不需要询问母亲的意见。

从那以后,她面对孔玉茗时总是淡淡的,不会再与她言笑晏晏,而孔玉茗面对她陡然转变的态度,明显生了不满,二人虽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也少有往来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皱眉,自从出嫁那日见过孔玉茗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最后看见“孔玉茗”三个字,是在九名被赏赐给宠臣的女子名单中,那时的孔玉茗不过刚刚及笄,没能逃过那场厄运。

后来……

后来,再得知孔玉茗的消息——便是她的死讯。

孔苕荣的喉头哽咽,她垂下眼眸,让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中浓浓的恨意,而身侧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攥紧。

她的小妹是最爱笑的小姑娘,笑靥如花,惹蝴蝶艳羡,最是纯真烂漫。

这样的一位好姑娘,最后却选择从高楼一跃而下,像一只折翼的蝴蝶,跌落到泥里,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孔苕荣不敢想象,当玉茗独自感受着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她是怎样的勇敢,又是怎样的害怕。

幸好……

幸好,她重生了,她可以重新对小妹好,她可以改变小妹的未来。

让她——重新成为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孔苕荣深呼一口气,慢慢放开因为用力而压痛的手,抬眸看向啜泣的孔玉茗,僵硬地上前。

“玉茗,别怕,阿爹不会有事的。”

话落,她的手刚搭上孔玉茗的肩膀,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孔玉茗转身扑进孔苕荣的怀中,将眼泪尽数抹在对方的衣服上,终于是哽咽着说出了话,但只有两字——“阿姐”。

孔苕荣抬起的手在空中一滞,慢慢放下,抚在孔玉茗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尽量温柔:“我在。”

就在这时,面前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大夫从里面走出来,脚步沉重,斟酌了话语,缓缓开口:“情况不乐观,我只能用银针暂时封住相爷的命脉,但,最多七天……”

“还有什么办法吗?”孔苕荣一面安抚着孔玉茗,一面抬起下巴,浅褐色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

若非知道孔家大姑娘刚刚满十六岁,大夫还真恍惚觉得眼前的少女,是个稳重的家主。

他点头,“相爷所中之毒名为断心,其主要成分是断心草,药毒相依,在断心草的生长处,长着一种药草……”

“见月花。”一直沉默不语的金茯苓突然开口。

大夫闻言望去,只见是位陌生的姑娘,连连点头,“是见月花,姑娘知道,莫非……”

莫非,是有见月花吗?

后面的话大夫没有说出来,他身在大夏最繁华的舟京城里,掌握着最灵通的药材渠道,仍是没有现成的见月花,眼前的姑娘又怎么会有呢,许是她曾经在什么书上见过罢了。

金茯苓朱唇微动,呼出一口清气,还是闭上了嘴巴,她的眼睛探向屋内,耳边是林姨娘凄凉的哭声。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口,感受到一颗跳动的心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迈开腿上前。

金茯苓刚走了半步,便被裴空青拉住了手腕。

她转过头,便看见对方紧蹙的眉头,和眼神中无声的制止。

孔苕荣静静地搂着孔玉茗,看着金茯苓拨开裴空青的手,冲着她的师兄轻轻摇头,一步一步走到前面。

金茯苓停下脚步,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小葫芦,“我虽没有见月花,但是我的药丸主要成分就是见月花。”

她从小葫芦中倒出一粒棕色的小药丸,没有犹豫,将它递给面前的大夫。

大夫拿过药丸,仔细嗅了嗅,不过多时便喜笑颜开,“确有,确有。”

他确认了金茯苓所给棕色药丸中,确实有见月花后,立马唤出了屋内的药童,将药丸交给他,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药童带着药丸离开,大夫则转身回到房间,此时孔相仍危在旦夕,片刻都离不开医护。

一声砰的关门声,又一次隔绝了屋内屋外。

孔苕荣拍拍孔玉茗的肩膀,后者很听话地站直身子,回到嬷嬷身边。

她上前握住金茯苓的手,闪着泪光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姑娘,“茯苓,幸好有你在。”

无论语气多么存着感激,无论眼神多么诚挚,无论动作多么亲昵,只有孔苕荣自己知道,她的心中只有冷漠。

她,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这样的事情在前世同样发生过,在她的十六岁生辰宴上,父亲突然中毒倒地。

那时的她手足无措,依靠着裴空青,没有任何主意。

父亲命悬一线,府中动用了一切资源,终于在第七日找到了见月花。

就是这七日,盛安帝决定南巡,本欲让丞相辅佐太子监国,却遇上孔绍松病危,便改了心思让太尉辅佐监国。

这便是一个开口,父亲病好以后,慢慢大权旁落,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丞相,相府逐渐走向衰败。

她知道金茯苓患有先天心疾,随身带着缓解心病的药丸,所以,她特意佯装吃醋,让裴空青带着金茯苓来到相府,参加她的生辰宴。

但她也并非重来一世便没有了心,她也同样知晓金茯苓有很多这样的救命丹药。就算她没有了,也会有人跋山涉水替她找来。

金茯苓,绝没有性命之忧。

所以孔苕荣便选择做一个恶人,骗来了救命丹药,让父亲能够马上醒来,接下监国的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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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芋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