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毒之人

夕阳将歇,天边最后的一抹红色也慢慢消失殆尽,云层厚积挡住了天际唯一的亮色,月亮始终不见踪影。

喧嚣过后,一切归于平静,相府中人各司其职,饶是家主昏迷不醒,仍不敢有丝毫懈怠。

丫鬟点燃灯芯,笼上灯罩,将它高高挂起,一盏又一盏,霎时相府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孔苕荣亲自点燃了卧房的烛台,将火折子收起,站在打开的窗前,凝着相府的灯台一盏盏亮起。

原来相比明亮的白天,幽暗的夜晚更让人能感受到光的温度,好温暖。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温暖,可光是抓不住的,它偷偷从指尖溜走,却留下了余温。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上去。

书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蔺游录。

这是书名,是那本孔苕荣在藏经阁匆匆一瞥的书的名字。

那天的景象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始终不能忘却。

不合时节的花、清冷孤寂的人和那本恰时掉落的书。

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巧合,像是某种预示,又或者……她也是其中“巧合”的一环。

拿着宣纸的手一颤,薄如蝉翼的宣纸从她的手中滑落,如同轻盈的树叶翩然下坠。

脑海中闪过画面,孔苕荣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浅褐色的瞳孔放大,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记忆中的雪夜与寺院的“幻境”齐现脑海,雪夜飘下的花瓣与寺院的花簇渐渐重合,竟是一般无二。

凌霄花,原来是凌霄花——

前世她死于失血过多,倒在梅花树下时脑子早就已经不清明了,那时她还以为,随雪花飘落的红色是梅花花瓣。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凌霄花,伴随着她的死亡,又伴随着她的重生。

那么,站在凌霄花下,悉心呵护它的那个男子,他又是谁?

是否,也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孔苕荣回过神,捡起地上的宣纸,将它仔细折好,重新放回书案下抽屉里。

找到他,这是她最后得出的结论。

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二个夜晚,又发生了好多事,她的脑中有千万条思绪相互交织,今夜恐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她望了眼窗外的天空,依然看不见月亮啊……

……

一大清早,堂屋里便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都是在等着里屋的消息。

林姨娘的眼睛虽是敷了粉,却还是能瞧出几分红肿,应是哭了一夜。

她搂着自己的女儿,手指紧张地蜷缩,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门外,见没有人来报,又是一阵失落萦在心头。

孔苕荣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她简单梳洗了一下,随便插了一支木簪,便急急忙忙来了堂屋。

时间不断地流逝,起初她还算镇定,可是里屋久久没有消息传来,双眉颦蹙,紧握的指尖泛起白色。

这是一场豪赌,她没有阻止“中毒”这件事情的发生,因为这也关乎着后事的某一环。

她只能赌,赌金茯苓会拿出丹药,赌拿丹药炼制的解药有用,赌父亲会提前六日醒来。

如果她赌输了,会怎么样?重蹈覆辙么?

幸好,她赢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声从远处传来。

“醒了,相爷醒了!”小厮梅山跨过门槛,直匆匆奔向堂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夫人小姐。

听见这个好消息的瞬间,孔苕荣一直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她终于舒展了眉心,脸上隐约可见两个小小的酒窝。

对面的林姨娘知道自家老爷无事之后,立马拉着怀中的孔玉茗往里屋去,“菩萨保佑,相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菩萨保佑么?

孔苕荣神情晦暗,她虽是每年随母礼佛,却并不相信举头有神明,待到自己亲身经历了“重生”之事,方才信了鬼怪之说。

她也曾暗忖,救她的会是哪路神明?

孔苕荣摸上自己的心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她有时还是能感受到丝丝心痛,却不似刺痛,更像是……沉闷,还带着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酸楚在其中。

这滋味很不好受,但她始终找不到原因,她安慰自己,也许是重生的副作用吧。

“走吧。”她整理好情绪,带着桃果,跟上林姨娘母女的步伐,一起去探望父亲。

两屋距离不远,她们很快便到了门前。

因着孔相刚刚度过危机,不宜见太多人,所以只有至亲的三人进了房间。

林姨娘一如昨夜,一来便握住了孔相的手,虽是老夫老妻了,依旧还能流露出深情的眼神,盈盈的泪水瞬间决堤。

孔相半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唇色虽不似昨夜深紫,但也还有些暗沉,好在已经服下了解药,相信不过多时便能恢复如初。

他用沙哑的嗓音,安慰身边的妾室,“婉琴,我没事,别哭了。”

说完,他又看向同样守在床边的孔苕荣,“荣儿,你本该有一个快乐的十六岁生辰宴,是阿爹将它搞砸了。”

孔苕荣连连摇头,“阿爹,你别这么说,生辰宴每年都会有的,只要阿爹能够健健康康的,女儿怎么样都好。”

是的,只要孔家的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她怎么样都好……

“阿爹,这次您能及时得到治疗,多亏了裴都尉的师妹,茯苓姑娘将她的独门丹药献出,才能炼制出救您的解药。”

孔苕荣为金茯苓在父亲面前请功,她算计了金茯苓,不免心虚,这样也算是给她的一点应有的补偿吧。

孔相开口,却是一阵急促的咳嗽,林姨娘连忙起身,为他梳理后背,顺气,“慢慢来。”

“无碍。”孔相摆手,又对孔苕荣说道:“你去库房选一些得体的物件,替为父送给金姑娘吧。”

“是。”孔苕荣应下,又附了几句体贴的话,这才转身离开。

路过孔玉茗时,孔苕荣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为她整理了因为奔跑有些凌乱的衣裙。

据孔苕荣所知,相府至少有五个库房,最大的那间库房的钥匙在父亲手中,其余便分别在母亲、林姨娘和张管家手中。

父亲只说让她去库房选谢礼,却没给她钥匙,必定是让她去找张管家。

不用特意去找,张管家早就在屋外候着,等着从昏迷中转醒的家主的吩咐。

“张叔。”孔苕荣唤道。

张管家,本名张长,是曾经孔府的老管家的儿子,可以说是陪伴着孔相长大,又看着几位少爷小姐长大的,在相府备受尊重。

“大小姐,可是相爷有什么吩咐?”张管家迎上前,问道。

孔苕荣点头,将孔相交代的事情转述,“阿爹得知茯苓姑娘救人之举,便让我去库房寻几件谢礼,送去裴府。”

“老奴知道了。”说着,张管家从怀中掏出了单独存放的库房钥匙,递给孔苕荣,“这是我所暂理的库房的钥匙,大小姐且先拿去用。”

“多谢张叔。”孔苕荣接过钥匙,向张管家微微颔首,带着一直候在旁边的桃果离开。

往外走了两步,孔苕荣忽地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张叔,阿爹中毒之事,可有眉目了?”

张管家点头,又缓缓摇头,“事发之后,我马上盘问了所有经手过宴席酒水的人,很快便找到了下药之人,只是……”

“发生了什么?”孔苕荣面上疑惑,但她知道一些“先知”,心里多少有底。

张管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他在内心纠结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下药之人……是二小姐。”

“什么!竟是小妹?”孔苕荣作出惊讶的表情,还恰到好处地伸出手,掩住微张的嘴巴。

前世父亲中毒昏迷、母亲还在山上未归家,府中本应暂由林姨娘主事,但经过张管家的一番调查,种种证据都指向琴院的人,这主家的差事便落到了已经及笄的孔苕荣身上。

当她得知是孔玉茗下的毒时,硬是去琴院大闹了一番,若非林姨娘拦着,手上的竹棍便挥到了孔玉茗的背上。

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小妹,最后这竹棍还是没能落下。

她质问孔玉茗,问她为何要置父亲于死地。

可孔玉茗从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那时孔苕荣气急了,便下令将她禁足在琴院。

张管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是二小姐亲口承认的,她还叫我按家法处置,但此事关重大,我想着还是等老爷醒了,再行处理。”

“小妹年纪尚小,许是无心之举,她怎么也不可能顽劣到弑父的地步。”孔苕荣蹙眉,“劳烦张叔去盘问一下玉茗身边的人,揪出来是谁带坏了她。”

张管家点头,“大小姐说的是,老奴会再去盘查一番。”

孔苕荣的话并非空穴来风,那时她没有经验,得知孔玉茗自己认了罪,便没有再追查下去,等到一个月后,她才发现琴院里的一个小杂役不见了。

小杂役是一年前从人伢子那买来的,一开始在外院干活,因为勤快老实,三个月前被安排到了琴院。

盘查下来,她发现小杂役失踪的时间,正是在父亲中毒那几天。

所以,孔玉茗是主动替那个失踪的杂役顶罪了。

但再想去找那个杂役便是大海捞针,寻不到了。

希望在她的暗示下,张管家能锁定小杂役,早点将他找到,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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