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目睹了全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乌若涅尔一会儿虚弱，一会儿大发神威的萨德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不争气。
如此“熟练精湛”的演技，他都要甘拜下风了，当初追着他砍头的时候用这一套，如今谈恋爱居然也还是这一套。
一点新意也没有。
萨德拉酸溜溜地想，什么时候美好的爱情才能轮得到他啊，明明他化作人形时的模样也不差的。
然后他就被骂醒了。
被固定在半空看起来分外潦草的恶魔死死盯着他，破口大骂：“萨德拉，你个不要脸的墙头草。”
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说好跟他们一起对付乌若涅尔的。
萨德拉大惊失色：“我没有，才不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恶魔：“把金币还来！”
萨德拉顿时不吭声了，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乌若涅尔的脸色，随即鬼鬼祟祟地绕到了夜弥丝的身后。
恶魔：“……”
乌若涅尔脸黑了，他抬起手就想速战速决。
半空中，另一位被吊起来的大恶魔终于忍无可忍地闭上了眼睛，用最后的力气挣扎地喊道：“潘，别跟他废话了，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再不拿出来，他们都要死翘翘了。
光芒一闪而过，几支熟悉的惨白色骨箭映入了夜弥丝的眼帘，浑身缠绕着的暗金色符文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些事。
嗯……
魔神的脊骨。
夜弥丝认出了这群恶魔。
乌若涅尔骤然被自己的脊骨锁定了，面前的魔鬼大公还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高傲地说道：“冕下，与自己的力量对峙的感觉如何，我等今日可是等的足够久了。”
乌若涅尔气笑了，他咬了咬牙，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红了起来，头一回觉得自己的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尤其是在他想要孔雀开屏的时候。
“用我的东西来对付我，可真有意思。”
他眼睛微眯，语气冷了下去，正想把那几只骨箭挥开，就听见眼前的恶魔不知死活地又说上了一句。
“您的力量还真好用啊，连外面那群所谓的神都要惧怕我们呢。”想当初，他们可是差点就成功入侵大陆了。
……
四野寂静。
听着恶魔们洋洋得意的笑声，夜弥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目光长久地凝视着他们。
乌若涅尔微侧过脸，不动声色地扣紧了她的手，脚步错落向前，挡住了来自其余恶魔们探究般的视线。
雪色的长睫轻微颤动，犹如茫茫大雪倾压而下，掩去了红瞳中那丝丝缕缕的如冰雪一样寒凉刺骨的杀意。
沉重凶狠的压迫感逼得他们不得不噤声。
然而他的手被压住了。
正是夜弥丝。
她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琥珀色的瞳孔冷淡的像是海面上静静漂浮的冰川，仿佛要将他彻底溺闭进去。
乌若涅尔心中一空，低声唤她：“夜弥丝。”
夜弥丝眨了眨眼，似乎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空茫的瞳孔中逐渐多出了一些柔和的微光，她轻声道：“嗯。”
“让我来吧，乌若涅尔。”她弯起眼眸，轻轻噌了下他的手指，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那群恶魔的身上。
只一瞬，笑意不及眼底。
乌若涅尔确认了她的状态已恢复至平常，心底略微松了一口气，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收敛了自己的气场。
压迫感渐渐停歇，来自议会的大恶魔们却并没有感到分毫的喜悦，相反额角不停地流出冷汗，眼底惊惧。
因为根本动不了。
他们就像是被捕食者盯住的鸟雀，一旦入爪便再无挣脱的可能，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相互交融着在他们身边静静流淌，悄无声息地围拢成了一张大网。
夜弥丝静静地看着，知道现在只要她心念一动，在场所有的恶魔都会被这张网迅速地绞杀殆尽。
四分五裂、血流成河。
曾经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神力也能拥有如此酷烈的手段，一直以来它都是平和的、安宁的，可现在她明白了。
她可以不使用。
但她不能没有，威慑性的力量远远比和善的举措更为重要，并且这种力量绝不可能来自于虚无缥缈的信仰。
魔鬼大公的脸色从惊疑一下子变得不可置信，显然他也认出了夜弥丝，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在他看来，夜之女神应该早就陨落了才对。
向深渊献祭，怎么还可能活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视线有些惊慌地在她和乌若涅尔的身上打转，旋即迅速地掩藏了下去，想要逃跑。
为此他竟直接引爆了魔核。
夜弥丝神色微动，迅速封锁了他的去路，显然他也认出了她，可平常的恶魔是不可能那么快就确定她的身份的。
或者说认为她已陨落。
再加上她从乌若涅尔口中得知原始魂花可不是那么好获取的东西，可改造过后的魂花就不一样了。
作为议会的大人物之一，他完全有资格敛到大量的魂花，然后与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做出交易。
夜弥丝道：“是你把魂花交给他们的。”
准确来说是给了西莉亚。
西莉亚背后的系统又有着把魂花转化成原始魂花的可怕力量，自然而然就会有大恶魔迫不及待地找上去与她做交易。
魔鬼大公脸色铁青，他见自己自爆魔核不成，便开始琢磨起了其他逃离的出路。良久，他才不甘地隐忍道：“我可以跟你签订跟随契约，放我一条出路，至于其他的恶魔随你，反正他们也活不成了。”
他说的很有把握。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边说边毫不犹豫地对其他大恶魔们痛下杀手，向夜弥丝展示了自己的力量。
他通过原始魂花掌握了自己的权柄。
夜弥丝颇为好奇地观望了一下，她对恶魔们的死并不在意，对自己的敌人还是要冷酷一点才好。
省的他们变本加厉。
尤其是在乌若涅尔轻笑着告诉她，这种所谓的权柄并不成熟，投机取巧来的力量迟早有一天会反噬他自己时，夜弥丝就失去了兴趣。
如果没有价值，还是趁早杀了好。
魔鬼大公顿时绝望。
乌若涅尔眉眼含笑，趁着夜弥丝掌控着他的性命，慢条斯理地问他：“告诉我，你们的大本营在哪里？”
议会自从得了原始魂花，就深怕被人找到他们的老巢一样，整天跟老鼠似的的搬来搬去，他实在是没那个耐心了。
魔鬼大公犹豫着不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慢慢地从他身后走了过来，黑色的发丝凌乱地披在身后，浑身血渍，眼睛里是深深的疲惫。
他的视线悄悄地从西娅的面容上划过，可惜西娅并没有看他，他失望地掩着唇咳嗽了几声，指缝中淌出了些粉色的血迹，“我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
魔鬼大公看着他身后空无一人，顿时明白了自己求援的希望已经被彻底摧毁，他双手紧握，愤怒地吼道：“尤里伊斯！你个叛徒！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尤里伊斯垂眸：“大公，您还是先看看能不能自保吧。”
魔鬼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视线盯在了西娅的身上，尤里伊斯的仇恨值在他的心中已经爆表。
他阴森森道：“你想保护她，哼。我看你是忘了，她不过是个人类灵魂而已。尤里伊斯，好好想一想，连你都只能勉强抵抗原始魂花，她能么。”
他疯狂大笑，便要引出自己体内的东西。
可夜弥丝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瞬息之间，无数看不清的网重重重叠，庞大的魔力在转眼间移平了此地，肮脏的血污融进了尘埃，万物风平浪静。
魔鬼们消失了。
拍卖场也已经不见一点痕迹。
夜弥丝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指尖，体内的魔力一卷而空，连带着她体内的神力也一时半会儿都丧得难以调动。
看来大招还是不要随意使用的好。
直到乌若涅尔再次扣住了她的手，手心传来了灼热的烫感，原本暴躁的魔力在他有意的掌控下如涓涓细流一般涌入了进来。
大胆而又热烈地融进了她的身体，却又乖顺地像它们的主人一样，亲近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夜弥丝的手指蜷了蜷，忍不住笑了起来。
乌若涅尔不好意思看她，早早把头别过了一边去，装模作样地在看旁边的风景，直到他不经意间地转头。
湿热的触感划过脸颊。
夜弥丝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心里砰砰直跳，她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他曾经说过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乌若涅尔呆愣在原地，神情恍惚地看着她的面孔，白玉无瑕沾了一点惊心动魄的红，不知迷惑了谁的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然清醒，瞳孔的光芒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藏在匣中的红宝石骤然得见天日，焕发出了极致的光彩。
他遏制不住心里的冲动，轻唤道：“夜弥丝。”然而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记不清自己要说些什么来着。
等他理好了思绪，她早已矜持地侧过了脸，宛若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发生，刚才不过是他的一个错觉。
乌若涅尔闷闷地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见夜弥丝轻声回了他一个字：“嗯。”
不管你想说什么，她都同意了。
仅此一次。
乌若涅尔猛地抬头，眼神闪亮地比夜弥丝见过的宝石还要打动人心，他语无伦次地组织了好几遍语言，心里乱成一团，许久才平静了下来。
尘埃落定，万物有终。
他缓缓道：“夜弥丝，我喜欢你。”
他无比欢欣，无比热切，每一个炙热的眼神都在诉说着：比所有人更喜欢，比所有人都要更真挚地爱你。
“因为——只有你才是我无数个轮回中存于此世的唯一意义。”
夜弥丝震撼地望着他，或许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世上会有一个人这样的爱她，可她无法否认的是……
她难以拒绝。
乌若涅尔微笑，虔诚地吻在了她的手上，对他来说这份感情远远没有爱情那么简单，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词来形容。
她是乌若涅尔的光。
无数个堕落的轮回中，指引着他在绝望疯狂中挣扎着清醒的光，如果没有夜弥丝，那么乌若涅尔也早就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他不需要回复。
夜弥丝却不想这样，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有想要回应一个人的想法，不管今后会不会有后悔的可能，她愿意再次承担由自己的选择而缔造的结果。
“乌若涅尔，我想我也是一样的。”
她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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