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正阳,街上的人寥若晨星,州府门可罗雀。倒也不是没什么工作要做,只是六月的天实在是毒,刺史体谅下官,特许官吏们皆可在家办公,以此避暑。
前些日子河北河南就爆发了旱灾,多州灾情严重,而苏州处于富贵的鱼米之乡,倒也没受太大的影响,只是天气越发炎热,实在是没几个人愿意出门。
州府斜对面的一家酒楼的酒保倚靠在大门边缘,听着此起彼伏的知了叫唤,头一点一点地,试图和周公约会。烈日之下,一群州兵从拐角羁押着一个人径直走向衙门。
酒保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转身就冲店里喊:“掌柜的,对面那些官爷今天又抓了一大伙人过来。”
“哦,又是乞丐吗?”掌柜头也不抬,兢兢业业的算着他的账本,呢喃细语,“再没有客人,就要亏本了啊。”
“不是不是,好像是最近那个来的那个霄云商铺的伙计。”酒保努力伸长脖子,将手抵到额前,眯着眼仔细辨认。掌柜刚刚打得噼里啪啦的算盘一下子就停了下来,抬头望去,那伙人已经到了门口,然后彻底看不见了。
“霄云商铺掌柜杨毅,是吧?”身着一席绯色官袍的刺史坐在案前,不发一言。反而一旁站着的长史突然发问。
杨毅站在原地,身子挺得笔直,不像个商户,倒像个读书人,也不看说话者,只是看着那一直坐着的人。长史突然疾步迈向杨毅,试图利用距离的压近引起心理上的压迫。
不等长史走到杨毅面前,他却突然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脊背一下子就弯了,那副读书人的风骨仿佛只是人的错觉,不过声音依旧稳,大声道:“回禀使君,正是草民。”
长史见杨毅如此谨小慎微,便不再向前走去,立在原地,接着问:“三日前,你和你家伙计压货入户,途经奚居巷时,你曾消失过两个时辰,你去了哪,干了什么,如实交待!”
“回禀使君,我家郎君目前栖居在那条巷子里,我此趟押送货物,得到了一份稀罕玩意——荔枝,想着它不能久留,就赶着给我家郎君送去。”杨毅突然笑了一声,简单的回复道。
“荔枝啊,这到是个稀罕玩意。”之前从未开口说话刺史季桦悠悠然地开了口,但他好像只对荔枝感兴趣,其它的一律不提。
杨毅似乎并不意外季桦这莫名其妙的提问,依旧稳稳当当的回答:“是,使君。”随即若无其事的提起明明是最该进行的话题,“不知使君这番唤草民前来,是何要事?”
“大胆,岂有你发问的权力?”长史疾声呵斥。
季桦倒是不急不慢地开口:“哎,不至于,不至于。倒不是有什么要事,就是前几天丢了一些东西,底下人办事不力,到现在都没找到,这不只能由我亲自督察。”他叹了一口气,仿佛是为了底下无能人可用而悲哀。
杨毅立刻双手抱拳,大声答应道:“草民不才,愿为使君分忧。”
季桦一瞬间笑了,略有调侃的说:“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商户,能帮我什么呢?”
“草民没什么能力,但我家郎君却是有些能力。”杨毅一点也不谦虚,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赞着他家郎君。
“哦,是吗?”季桦倒也不嘲笑一个小小的商户哪来的胆子说他能够帮官府的忙,只是好奇为什么他一个商户能怎么帮这个忙。
“我来的时候,郎君曾叮嘱我,这么短的时间,可带不走什么东西。”杨毅微微低着头,却一点都不显卑微,反倒显得板板正正。
堂上的空气瞬间沉寂下来,季桦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之前一直悬着的眼神一下子落在了杨毅身上,目光狠厉而毒辣。
杨毅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悠悠然地继续说道:“话已至此,相信使君已经知道了我家郎君的意思。”
“当然,不知何时能与你家郎君能够共饮一杯?”季桦依旧盯着杨毅,忽然就笑了,只是声音依旧冰冷。
“我家郎君说,随时光临使君光临寒舍。”杨毅如是说道。
“使君,就这样让他走了吗?”长史有些不解,现在还什么都没审到,为何就让他走了呢。
“蠢货,他都已经告诉我们了,就在府内。”季桦厉声呵斥,他的脸色暗沉,过了一会,又开口说到,“另外去查一下霄云商铺的东家。”
“是。”长史心里猛的一跳,立刻答应,接着他转身向外走去,同时吩咐身边下属:“立刻去查。”
杨毅刚刚回到梁府,沈礼就刚好登门拜访,一刻也没错开。
“季桦查到什么了,竟然让杨叔去问话。”沈礼刚听说杨毅被叫走就赶紧来到梁府,这番话语气听着轻佻不在意,但他的眼神却直勾勾地落在回来的杨毅身上。
杨毅没说话,坐着他前面的那位,倒是缓缓开口了:“立笙,你也知道,杨叔待我如子侄,前段时间压货回来,得了一些荔枝,便赶快给我送来,却不想使君竟怀疑他有问题,我等一介商户,敢有什么想法,又有什么能力呢?”那人面带苦色,脸色惨白,但面容却清俊无比,实在是让人不愿意继续咄咄逼人。
“阿淮,怎么会呢?”沈礼解释,却不见多有诚心。
梁淮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话。
杨毅这时便开口了:“沈防御使,使君召我前去是为了了解当天我的行动轨迹。”
“哦,是吗?”沈礼看着杨毅,随后收回了目光,接着笑着再次询问,“那你是怎么答的?”
“使君问我三日前为何在奚居巷停留两个时辰,我如实应答。”杨毅恭恭敬敬的回答。
沈礼没再追问,只是微微低头,看着手里清茶,指尖摩挲着杯边,旋即仰头一口喝了整杯茶,又将茶杯伸向梁淮,笑嘻嘻的说:“再来一杯。”
杨毅想上前斟茶,但梁淮却先一步接下茶杯。茶杯被轻轻的放在桌上,梁淮稍稍挽了一下衣袖,单手拎起茗壶,水流如弯月般慢慢爬上杯檐。
六月的天极热,空中蒸腾的水汽让人眼前感到雾蒙蒙的,仿佛天地都在微微晃动。但屋内的四角都置有冰块,整个屋子只感到舒适。
“阿淮,你这屋子可真凉快啊,我都不愿意走了。”沈礼突然就笑了,一下子往后仰去,轻倚在靠椅背上,眯着眼,手指一点一点着桌沿。
“天气炎热,你也知道我这身体,杨叔怕我中暑,这不,四角都置了冰。”梁淮手里的茶一点都没抖,片刻之后放下了茗壶,将茶杯推到了沈礼手边。
沈礼没睁眼,只是坐着,不接茶,也不说话。
屋外快步走进一人,径直走向沈礼,弯腰轻身附耳低语:“主人,府上来人。”
沈礼睁了眼,伸手将茶水一口咽下,转头对梁淮一笑:“阿淮,我府上来人了,我就走了。”也不等梁淮回答,便转身离去了。
梁淮手中把玩着空掉的杯子,看着沈礼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变小,慢慢没入宅墙之后,放下了杯子。良久,梁淮突然对着空气开口:“防御使府发生何事?”
窗外翻进来一个人,抱手跪地,并不抬头:“回禀郎君,淮行商会成员集体拜访沈防御使。”
“哦,是吗?”梁淮微微向前倾,声音却未降。
“看来还有人在搅这趟浑水,局势越发混乱,不过,我们的计划完全不被影响。”屋外走进来一个身高九尺,如儒雅书生般的男子。
梁淮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叔父。”
李榷上前相扶回到“不必”,转身坐到沈礼之前的位置,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顿牛饮,那番书卷气息便乍然消失,反而彰显豪气。
“这段时间,苏州来了各方势力,越发不安生,今淮行商会齐齐拜访防御使府,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但不可能这么快。”梁淮就着仅仅知道的消息提出疑问。
跟着李榷身后进来的书童进门以来,仅是静静的站在梁淮身边,这时却开了口:“为什么不可能这么快呢?”
“阿复,你坐下,我给你说说。”梁淮摸了摸阿复的头,阿复摇了摇头,梁淮见他摇头,便不再问,接着说,“昨天刺史府设宴宴请淮行商会众人,这宴却没办成,这时正人人自危,今却集体去拜访防御使府,这其中一定有人推波阻拦。”
阿复点了点头,不知道到底懂没懂,但是梁淮也不追问,只是笑笑,毕竟阿复也就**岁,这些可以以后慢慢学。
盛夏的日照是一年中最久的,但黄昏时天却黑得特别快。今天的月儿不太行,撒下来的光也薄薄的,只等下人点了烛台。这两天下雨,天一黑,温度就降了下来,风一股一股地从白日开着透气的窗吹到屋内。
梁淮被这风一吹,便开始咳嗽,不太严重,但总归不太舒服。
李榷起身将窗关了,叹了一口气,还是心疼,忍不住说:“这段时间你太累了,歇歇吧,阿去。”
梁淮,不,应该是李去束将手里早已冷掉的茶放回了桌上,起身作辑:“是的,叔父。”
万事开头难(??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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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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