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约去得很值，两人先是赏玩玉骨扳指，那商户提出买卖，沈三不愿，未遂。后两人共讨世间绝盛古玩，又谈及身份抱负。
那人局限于商贾之身，而他却郁郁不得志，人人都觉得自己跟了沈礼大有前途，可却不得重视，即便是唯一一次参与谋划，也只是一个巧合得到了重要消息。随后沈礼大赏，但他知道，有名无权，只笑那些不知内情的人都来巴结他。
秉烛夜谈之后，两人结交为好友。时常约着出门，而那人闲暇时候又爱约着尝鲜，于是有了今日相邀。
“卖给我呗，我再加五十两白银。”那人死心不改，再一次提出买卖要求。
“滚。”沈三笑骂，又上手将扳指拿回来，还拍打了一下那人的肩，“单祈，别犯浑。”
单祈大声“嗷”了一声，虽然有些夸张，但沈三的力气的确不小：“你这力气可收着些，我肩膀要被你拍碎了。”
“说吧，这次又得到什么消息？”沈三不理单祈的抱怨，夹了一筷子鸭肉，尝了一口，“这肉真不错。”
“是吧，是吧。”单祈也给自己夹了一口，咀嚼吞咽后，感慨。
“消息嘛，嘿嘿，你知道我是代表长安那边商会来与淮行商会交易，也知道一些这个把月关于我的消息嘛。”单祈有些讨好地开口。
这个沈三倒是知道，单祈来到苏州之后就私下打听季桦，也正是这个原因，当时第一次见到单祈的时候，他差点直接转身就走。但单祈完全没有想通过他得知大人物的信息，只聊扳指，他才慢慢放下戒心。
今日听单祈似乎终于打算从他这得到信息了，沈三心脏加速起来。
单祈好像看懂了他的神情，立刻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从别人那听说半年前使君举办的宴会是为了赏玩一些好物件。我私下找到这些物件的主人，大部分是淮行商会高层，那些人介于我们有交易，见了我。
但我还未提出我的来意，那些人只听到宴会二字，立刻避而不谈。而大多数人知道的也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可能知道当天发生的事，所以嘛······”
“所以什么？”沈三屏气凝神，直直地盯着单祈。
“哎，就是想打听一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避讳避讳，再去拜访宝物主人。”单祈不再遮遮掩掩，一下子全部讲了出来。
沈三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说：“别打听，对你没好处。”
单祈直接苦瓜脸，但也不坚持，给沈三倒了一杯酒，沈三知道他不开兴，也就接了。两人不再这个话题，就着酒水，聊一些七零八碎的话题。
今日的酒好像后劲有点大，沈三心想，思绪越来越乱，单祈说了些什么，他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清楚了。
“沈兄，沈兄？”单祈走到沈三面前，呼喊沈三，沈三“嗯”了一声，但还是趴在桌子上。
单祈把沈三扶起来，看到他有些失焦的眼睛，呢喃：“这药效果真不错。”
“沈礼为何突然去季府。”单祈直入主题。
“我的眼线意外得知商会高层在赴宴之前一晚小聚，又分别离开。”沈三回答，明明眼神并不聚焦，但意外口齿清晰。
“意外得知？”单祈抓住重点，“怎么个意外。”
“一年前从长安传来变法的消息，淮行商会多次商讨，但总是意见不和。直到半年前，淮行商会内部突然有人提议，避开主公，直接跟季使君身后的韩氏合作。主公埋在商会的眼线给主公带来这个消息，主公直接派人杀了提议之人，但季使君不断宴邀商会成员，向商会暗示该策可行，于是淮行商会内部割裂。
我们以为这种平衡会一直持续下去，若非我的眼线因重要物件落在商会阁楼，半夜回去，才发现商会高层半夜小聚，又暗中调查才得知主公的眼线早已暴露，反而我的眼线式微，不曾暴露，才意外得到这个消息。
季使君给商会让了很大的利，商会高层时常半夜小聚，决定与韩氏合作。而那原本仅有暗示作用的宴会，逐渐成了商讨交易的掩护。”说了一长串话，沈三有些僵硬地给自己喂了一杯酒。
单祈单奚这次来苏州，借的就是变法之名。韩氏掌控长安，商会与长安交易必定无法避免，沈氏参与开国，被武成帝封王，封地正好在苏州与长安之间，皇权式微，沈地拥兵自重，税法严苛，但如果走水路绕行，便可避开沈式封地。不过沈氏肯定不愿放过苏州这块肥肉，不断派沈氏子弟坐镇苏州。
单祈又将沈三放到桌子是趴着，自己却不再坐在原本的位置了，他出去叫来酒保将菜撤了下去，让手下去通知沈三的仆人将他带回去。
夜深，城里已无人走动，但有一个地方才开始热闹。赌场内部极具喧哗，人人挤在一起，或激动，或癫狂，期待着，渴求着。没人不被这里的气氛侵染，没人不被这里的“蜜糖”蛊惑，他们身不由己，他们心甘情愿。
“大，大，大！！！”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细，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嘶吼。
结果揭幕，小。
“啊！！！我发财了，我发财了！”一个卡在角落的男人如来神助，一把将挡在他面前的人推开，一下子扑到桌上，将桌上的钱财刨到自己怀里。他越笑越癫狂，越笑越疯癫，半晌竟开始抽搐，钱财掉了一地，他向后倒去。
周围人有些被吓到，纷纷退开一步，庄家唤来手下。手下蹲下探了探男人鼻息，转头对庄家说：”死了。”
“拖下去。”庄家不关心，吩咐下去。
室内寂静无声，有人蹲下，试探着将落在脚下的银子捡起收到袖中。庄家看了一眼，没管。所有人都瞬间扑上去，捡着，骂着，抢着。
室内又吵起来了，一如往常。
丁力在癫狂的遮掩下偷偷离开，他走在路上，手里的钱袋一颠一颠地，忍不住嘲笑：“蠢货。”也不知道是指那个激动死掉的男人，还是那些哄抢着财务的众人。
起了一阵风，扬起满地灰尘，丁力不得不用袖子挡在眼前，突然一阵步声响起，很轻，但夜太静了：“谁？出来！”
那步声瞬间到达丁力身后，不等丁力转身，他感到一阵刺痛，然后晕了过去。
冰，丁力心想。他想睁开眼，眼前却一片黑暗，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丁力瞬间警惕起来，感受着自己的境地，他被反绑在柱子上，完全动不了。面上和胸前有水渍，他感受到的冰就应该是有人向他泼了水。
丁力试探开口：“你是谁？”
没人回答他，只有一片寂静。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丁力有些着急，得不到任何信息很危险。
“州府护卫？”声音终于响起。
丁力先是放松了一瞬，又瞬间警惕起来：“是，不过我只是护院。”
那人完全不在意丁力话里的意思，继续询问：“被沈礼破坏的那次宴会之后，季桦在暗中寻找什么？”
“我不知道。”丁力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战栗，瞬间回答：“我不知道。”这样的反应反而告诉别人，他知道些什么。
“丁力，苏州人，五年前其兄长不幸身亡，遂接替兄长的职位，三年前经人引荐进入州府充当护卫。但其好赌，非轮值期间流连于各家赌场。有赌输之际，赔卖州府信息数余。”那人冷冰冰地说着，他只是简单地说着，但话语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我说，我说！”丁力立刻挣扎起来，这些一定不能让人知道，要是让人知道了，他想着州府内部的地牢，他一定生不如死。
丁力由于着急有些喘，话语卡到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但那人似乎十分有耐心。丁力拼尽全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断断续续地回答：“宴会当天丢了东西，很重要。”
“什么东西？”那人又问。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护院。”丁力极尽全力地表达自己的真诚。
“怎么丢的？”那人好像信了，没有继续问这个问题。
“沈防御使突然到达州府，州府书房内的人紧急离开。下人进入书房消灭出入痕迹，随后使君邀沈防御使进书房相讨，但不知聊了什么，沈防御使暴怒离去。
傍晚，使君封锁州府，并暗中查探宴会上的所有宾客。次日，管家集齐全部下人，在其中寻找去过书房的下人。没多久，抓了一人。”丁力为了证明自己有用，一口气讲完整个事件。
“那人是谁？”那人接着问。
“就是一个贪图小便宜的伙计，偷拿书房不用的宣纸。”丁力皱起眉头，仔细回想。
“宣纸？”那人不信。
“是真的，是真的，起初我也不信，猜测是使君的对家使坏，但是小半个月那人一直在地牢遭受严刑拷打，确定只是一场意外。”丁力说到地牢的时候都在打颤。
“东西呢？”那人仿佛终于不耐烦了。
“我不知道。”丁力回答，他的手被绑了很久，在他一次次情绪起伏而全是大动作之后，现在彻底酸痛起来。不等他暗中动动手腕，冰冷又锋利的触感出现在他颈上，“不，不，不，我想想，最后管家派人去询问了老夫人，对，一定在老夫人那里。”
那人走了，解绑了丁力，但给他喂了一颗药。丁力企图起身，但他没有任何力气。
天越来越冷，丁力的衣裳也是湿的。
彻底沉睡于寒夜的乞丐又多了一位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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