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束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走了好久了。他之前的精神时刻紧绷着,那些一环接一扣的设计,但凡有一点失误,局势又不会是今天这种情况。芸薹田里的交谈,不断飘动的云,还有那透过植株洒下来的揉碎的阳光都让他无比放松,仿佛回到了那恬适美好的下午。
马车内没有供人休息的地方,李去束坐靠着一人,很显然,这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除此之外,阿复不在,也不知道是谁在赶车。但他没有做出特大反应,而是神态自如地挺直了身体。
“醒了?”身旁那人说。
“徐州,你怎么在这?”李去束揉了揉脑袋,一下子睡了这么久他有些晕。
“还不是你抓着我不放。”徐佑州不要脸地回答,李去束不理他,他才讪讪改口,“不是,你睡着了,但这个地方没有客栈,我也就勉为其难地充当一下你的靠垫。”
李去束没有理会徐佑州的话,他半眯着眼,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他不小心睡着了,他微皱眉头,半晌才缓缓开口:“谁在驾驶马车?”
外面的人听到了内部的交谈,但没吭声,一听李去束询问,立刻有人开口:“郎君,是我和杨叔。”抢先开口的正是书童,阿复。
“阿复,你怎的坐外面去了?”李去束眉头皱得更紧了,疑惑地开口。
“郎君,今日阳光正好,我出来透透气。”阿复探进来一个头,两只眼睛到处乱瞟,就是不落在车内两人身上。
李去束更疑惑了,偏头看了看徐佑州,这才发现,他竟快坐在徐佑州怀里了。李去束有些僵硬,一时竟不知如何动作。
倒也不是故意的,他好不容易有个好觉,没人愿意吵醒他。杨毅原本想让自己做这靠枕,谁知那徐郎将他家郎君抱上车后,不仅礼貌地相他借了一条毯子,还将他家郎君半搂抱在怀里,避免车马晃动,他想说的话一下子全停在喉头。
徐佑州一直听着两人讲话,一时李去束没有声音了,下意识向他看去。只见他怀里这人仿佛静止了,他俩靠得极近,所以清楚地感受到了李去束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不由扑哧一笑。
李去束听到他的笑声,顿时有些恼怒,伸手将徐佑州往外推了一把,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努力压住心中的别扭,继续问阿复:“现在到哪了?”
杨毅在旁边听了半天,心里正嘀咕着,听见李去束的问题,立刻开口:“郎君,我们快到了。”
听到杨毅的回答,李去束掀开身后的帘子,往外看去。他们已经进入县城了,因苏州商业发达,连带着下面的县城的贸易也可以,当然也只是些小本生意。
“猪肉,新鲜的猪肉,早到早得,晚了就没了!”
“黄瓜,新鲜的黄瓜!”
“枇杷,园里刚摘的枇杷!”
“羊肉馍,刚出锅的羊肉馍!”
马车停了下来,还未等李去束一等人有所动作,一个酒保打扮的男人已经快步走到马车前:“客官,住不住店?我们店是县里最好的,一定让你们吃不了亏。”
杨毅没理他,将阿复抱下了车,又拿出车凳。不过先下来的不是李去束,依旧是徐佑州,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跳下马车,但没想之前那样直接走开,反而抢占了杨毅的位置,见李去束下马车,伸手去扶。
李去束心里还有点别扭,但也没拂了他的好意,只是没碰他的手,搭上徐佑州的胳膊,借了一把力,平平稳稳地下了车。
李去束瞥了酒保一眼,没动作了。倒是徐佑州走到酒保旁边,将手搭在酒保肩上,一把将酒保推着往店里走:“讲讲,你们店里有什么特色菜。”
酒保特别顺势地跟着徐佑州走了,听到客人的问题,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当然有,正宗的当地特色。”
“哦?那有好酒吗?”徐佑州又问。
“那您来对地方了,我们县可是木兰堂的发源地。”那酒保一副与有荣焉地直拍胸脯,但徐佑州也拍了拍他,酒保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倒,又被徐佑州像拎小鸡仔一样抓了回来。
“给我们上最好的菜,最香的酒。”徐佑州把酒保放在原地,放开了他,坐在一侧桌子旁。
“是,客官。”酒保被吓得不清,心里直打颤,有些磕巴地回答,立刻转身往后厨走去。
酒保去后厨吩咐厨子,李去束和阿复也依次落座,杨毅吩咐众人放置好东西,正想往李去束一桌走去,就被徐汇一把揽住,往旁边桌走去。
店家上菜速度很快,丝毫不让客人久等。阿复的确是饿到了,上菜的时候就一直眼巴巴地盯着,直到李去束拍了拍他脑袋,轻笑一声,他才收回视线。
待菜上尽,酒保也送来了美酒。徐佑州开了一壶,下意识想给同席倒酒,又意识到跟他同桌的一个是小孩,另一个又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只好意兴阑珊地放下酒壶,片刻他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高高兴兴地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喝得惬意悠长。
食不言,桌上除了徐佑州不断续酒的声音,特别安静。不过,很快,桌上三人都放下碗筷。李去束身体虚弱,进食不多;阿复虽然进食优雅,但依旧是个小孩,甚至由于赶路饿了很久。
当然不可能一点也没吃,但车上只有些勉强果腹的饼,有些硬,阿复没吃多少。而徐佑州常年练武,消耗大,没有细嚼慢咽的习惯,桌上大半饭菜基本都进了他的肚子。
“你的人呢?”李去束吃了些东西,面色好了一点,漫不经心地问对面那吃饱喝足的人。
徐佑州也没有任何情绪变换的回答:“都给自己找个活计去了。”
李去束终于看向了徐佑州,却没继续询问。但是徐佑州好像懂了对方的意思,开口解释:“我又没钱养他们,他们不得不自己养活自己。”语气略显无奈。
“哦,你不是解礼商铺的东家嘛?”李去束笑得有点讽刺。
“哎,截了他们一批货,又顺便借了个身份,”徐佑州吃着不知从哪薅来的葡萄,“毕竟天远地远的,也没人能揭穿。”
李去束不再和徐佑州交谈,唤了一声杨毅,杨毅立刻明白了李去束的意思。李去束又起身走到一个靠窗的角落,没多久,一开始招待他们的酒保又出来,被杨毅引到李去束面前。
李去束邀酒保坐下,起先酒保有些不太敢,见杨毅也坐下,甚至拿出了纸笔之后,才有些忐忑地落座。
李去束见酒保很是别扭,就着面前的茶水给酒保斟了一杯。酒保接了茶水,拿到手中,却也没喝,但神情确确实实放松了不少。
“不知客官找小的有何要事,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酒保恢复揽客时的热情。
“也没多大的事,不过我等初至该地,人生地不熟的,想向你打听一点消息。”李去束看了看自己的家仆,有些无奈地对着酒保笑了笑。
酒保顺着李去束的视线看了看一旁风尘仆仆的众人,立刻明白李去束的意思:“客官尽管问。”
“我是一位南下经商的商人,但非常不幸遭贼人抢了货物,无颜回去,想着此县乃木兰堂的发源地,想着能不能在这谈一桩生意,也好弥补损失。”李去束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即使刚如此自然地利用刚得来的信息编了一通悲惨的经历,顺便借鉴了某些人的说辞。
“这······”酒保有些犹豫。
“怎么了。”李去束追问。
“客官有所不知,临近秋末,各家都忙着收割粮食,我们县有一小半的男丁从了军,家里只剩老人和妇孺,我们的县令是个好官,不仅给百姓做了很多事,还说动县里的大家派仆人帮着给县里无青壮男丁的家庭收割庄稼。”说到县令的时候,酒保不由激动起来,“因而这段时间估计无人可接待你们。”
“哦,不知县令姓甚名谁?”李去束语气也激动了,仿佛瞬间被县令感动了。
“县令姓崔,单名一个烨字。”酒保回答。
“那崔县令是何时上任的?”李去束又问。
“嗯,我想想,我想起来了,大概是两年前,对,就是两年前,才两年啊,县令给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我还以为县令已经来到我们县很久了。”酒保越发感叹。
李去束不再与酒保相聊,酒保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于是让酒保回去了。他转身询问一直坐着记录的杨毅:“你怎么看?”
不过杨毅再次被抢了话头,徐佑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坐到李去束旁边:“你想怎么看?”
“崔烨,嘉兴十六年榜眼,其同届的状元,探花皆留至京中,只有他自请外放。”李去束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知道他,不过他能快速外放,离不开一个人,就是他的老师,而我相信他的老师你也不陌生吧。”徐佑州偏头看向李去束,语气有些轻佻,但眼神却灼灼,“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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