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知脚步顿了顿,走过去行礼:“父亲。”
陆明奕问:“听说你出城了?”
“是。儿子去审问廖乾。”
“怎么样?”
“廖乾嘴硬,不肯说。”
陆明奕叹了口气:“你对廖乾过于心软了,往回你可不是这样的。”
陆亭知沉默。
陆明奕看了他一会,倏地笑起来:“不过这么多年当然信你的办事能力。”
他微微压低声音:“虎符的事要尽快,现在京城各方势力都在找廖乾。纸包不住火,若哪天他们知道廖乾在你手上,我们靖国公府吃不了兜着走。”
他又道:“我知你敬重廖将军,可有时候不能妇人之仁。”
“是。”陆亭知点头:“儿子明白。”
说完这些事,陆明奕又道:“你整日出门鲜少在家,你母亲请了最好的绣娘来要给你裁衣。今日晚了,明日出门前你留会功夫。”
他拍了拍陆亭知:“景川侯寿辰将近,人靠衣装马靠鞍,我儿子这么优秀,苏家小姐自然会中意。”
陆亭知笑了笑,拱手离去。
.
白日施过针,夜里陆亭知难得地好眠,只是睡至半夜,又幽幽进入梦境。
梦里,他与一女子对坐在水榭凉亭。
桌上摆着茶盘,旁边还置了炉子,炉上一只瓷壶正在呼呼冒热气。
“难得夫君休沐,便尝尝妾身的茶艺吧,看是否有长进。”
他下意识点头,目光追随她纤细的手动作。
她先是从茶罐里取出两块普洱放在茶荷中,然后再揭开壶盖,缓缓拨进去。
他蹙眉:“为何不用紫砂壶?”
女子动作停下,笑容些许小心翼翼:“瓷壶不行吗?”
他说:“若要煮茶,以紫砂最合时宜。”
面前的女子柔柔笑起来:“为何最合时宜?”
他道:“瓷壶虽好,却不及紫砂透气。茶叶若在瓷壶中闷久了,滋味苦涩,而在紫砂壶中却不一样,紫砂传热均匀,透气性好,能使茶叶口感更加饱满柔和。”
女子听得一怔。
他继续道:“若要形容白瓷和紫砂,我愿称白瓷为高风亮节之士,而紫砂则为朴实智者。”
女子听后,转头吩咐婢女:“去取紫砂壶来。”
没多久,一个婢女拿了一把长嘴提梁紫砂壶过来,问:“世子爷,世子夫人,这把壶可合适?”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陆亭知缓缓睁开眼,神色平静而古怪。
他想起白日在杂货铺子的事。梦里那番话分明是沈如絮之言,为何他会说得理所当然?
这到底是梦,还是预示什么?
未等他思忖明白,这时门外有侍卫道:“世子爷,朱秉来了。”
他起身开门:“何事?”
朱秉拿着封信站在门口:“世子爷,池州传来的消息。”
陆亭知接过,坐回灯下看信,不再纠结梦中之事,转而思考庶务去了。
.
尽管得沈老夫人的准许,但沈如絮并非天天出门,而是出门一趟后在府里待上几天。
当然,这也是为了做样子给沈老夫人看,至少得让她知道沈如絮是个规矩守礼的样子。毕竟,在易阳伯府,沈老夫人是她最大的依仗,若没沈老夫人的支持,她寸步难行。
这日,她用过早膳后在庭院里散步,散步回屋吩咐婢女取书过来。
过了会,紫菱从书架上取了本《女戒》来。
沈如絮愣了愣。
紫菱说:“姑娘往回最爱看这本书,甚至常常放在床头挑灯夜读呢。”
沈如絮当然知道,前世她受沈老夫人教导学德言容功,立志做个贤惠端庄的大家闺秀。为此,她勤学苦读《女戒》、《礼记》,甚至夜里睡前也不忘翻阅,几乎对《女戒》倒背如流。
可现在,她莫名觉得厌恶。
夫为妻纲、出嫁从夫,这些信条让她成了个废人。以至于舅舅入狱,她在陆亭知面前不敢多问半句,生怕惹他不悦。更使得舅舅临走前嘱咐让她看好范家家财,她怕惹得婆母猜忌而只顾打理陆家的庶务。
如今想起来,所有这些,全是拜这些书所赐。
默了片刻,她道:“你去把书架上的书都取来。”
紫菱忙去取。
沈如絮又吩咐:“去燃个火盆进来。”
紫菱茫然不解,仍旧去燃了个火盆来。
过了会,沈如絮将书一页一页撕下扔进火盆中,熊熊火焰燃烧,吞并密密麻麻的字迹,就像吞并她当年的软弱般,令沈如絮感到畅快。
婢女紫菱却大惊:“姑娘,您这是?”
她试图去抢救,被沈如絮呵斥:“不必捡!”
紫菱停下,震惊诧异地看她:“小姐烧这些书作甚?这些可都是小姐的心血啊。”
沈如絮摇头:“正因如此才要烧掉。”
她不要再做曾经那个沈如絮,她要换一个自己。
她一页页地撕,直到最后,索性整本书都扔进炭盆中。屋内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紫英进来咳了一会,瞧见沈如絮在烧书,起先惊讶了下,然后赶忙去开窗透气。
“姑娘为何要烧掉这些书?”
沈如絮不语,盯着最后一本书烧尽,她感到一身轻松。
她吩咐:“今日之事你们只管烂在肚中,一个字也不许提。”
“是。”
当然不能提,若被景寿堂的老夫人知道,岂会得了?
“可姑娘烧了,就没书看了。”
沈如絮笑:“天下的书千千万,经书典籍我哪样看不得?而且我接下来还得看账册,哪有工夫看这些没用的书。”
没用的书......
紫菱和紫英面面相觑,就听沈如絮说:“去把账册取来。”
“哎,是。”
很快,紫菱把账册取来,这些账册是沈如絮从杂货铺带回来的,连着两年的账足足一箱子。
当时范叔得知她要看近两年的账暗暗惊讶之余,又更加佩服了几分。有经验的人不只看今年的账,而是结合近两年的账分析铺子经营情况从而定策略。
沈如絮年纪轻轻就考虑到这些实在难得。
连紫菱也诧异,她放下账册:“以前没见姑娘学过看账呢,怎么突然就会了?”
“并非突然,在池阳郡时,舅母曾教过我一些。”
“哦。”
其实这些都是前世所学,嫁给陆亭知后,她为了做好陆家的儿媳,除了跟国公夫人学习打理庶务,还跟账房先生学习看账。
只不过会看账和懂经营是两码事,她这次除了看账,还得学习怎么经营铺子,任重道远。
日子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过着,不知不觉到七月。景川侯的寿辰就在七月初,易阳伯也得了帖子。
说起来景川侯府和易阳伯府还是亲戚关系,沈老夫人的堂妹是景川侯夫人,可十年前侯夫人去世,且景川侯渐渐强盛而易阳伯府渐渐没落,是以两家便鲜少走动了。
近几年看在范伯州的份上,景川侯又起了走动的心思,是以但凡有宴会都会给易阳伯府下帖子。易阳伯府也很识趣,每回去赴宴,年氏都会带上沈如絮。
这次,年氏特地让绣娘给她做了新衣,因嫡姐已出嫁在通州,是以,年氏准备带嫡子沈文祎和庶女沈如絮前去。
赴宴这日,沈如絮随年氏早早出发,然而到了景川侯府,发现其他客人比她们更早,可见巴结景川侯的人之多。
进得后院花厅,女眷们早已坐着吃茶了。
沈如絮虽是庶女,却有个有权有势且疼爱她的舅舅,是以妇人们倒是很乐意跟她说上几句话。
但花厅里,有一人比她更受欢迎,那便是景川侯的嫡孙女苏瑶。
据说她刚随父亲从青州回京,往后将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意味着什么?谁人都清楚景川侯是户部之首,如今年纪大了退位让贤自然也让在自家人手中。又正逢苏瑶年纪十八未曾婚配,这般好的机会夫人们铁定不会错过。
是以,一时间夸赞苏瑶的夫人颇多。
沈如絮见过礼后,站在年氏身后暗暗打量这位京城耀眼的贵女。
之所以耀眼,得说到前世。彼时苏瑶回京就在宫宴上以一曲《春鸣赋》而艳惊四座。京城才女名声顿时传扬开来,为之求娶的人家也多不胜数,听说靖国公府也动过念头。
可谁人也没想到这位才女最后却嫁给了睿王殿下。睿王是个一心只想做菜的闲散王爷,嫁给这样的人苏瑶百般不愿,可谁让自己落水时是睿王相救?是以,只得嫁进睿王府,没过两年,苏瑶留下一子后郁郁而终。
才华横溢的贵女,却因嫁得不如意葬送一生,实在令人唏嘘。
这会儿苏瑶还是朵娇艳盛开的花,被众人围在厅中,她身旁是她的母亲孟氏。孟氏见自己的女儿青春靓丽、举止高雅颇为满意。
而苏瑶对于各家夫人的问话皆能应对如流,言行落落大方,既不显得过于热情,也不令气氛冷清,人情世故颇有章法,这样的人确实当得起大户人家的主母。
沈如絮暗中观察了会,跟年氏打招呼,带着婢女出门逛园子去了。
她其实不喜逛园子,况且上一世来过景川侯府,早已看过园中景致,于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坐。
她穿过回廊钻入假山中,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石洞两侧穿风而过,坐在这里既能瞧见洞外的荷池,还阴凉舒爽。
她索性在这打了会盹。
但迷糊间,听见有人声谈论。
“听说景川侯府来了位特别的公子。”
“你说的可是姓祝的祝公子?”
“你也听说了?我娘说这位是从池州来的,学问了不得呢。”
“若说学问,在京城多的是饱学之士,可若论人才气度,这位祝公子真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这么说,你见过?”
“那当然,此前我与父亲和母亲同进门时,正巧在门口遇上。彼时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后来他自报家门说是从池阳郡而来的祝家子弟,才明白是景川侯的姻亲。”
“祝家可是池州的书香世家,景川侯的胞妹便是嫁入祝家。”
“难怪了,我就说若是嫡亲的亲戚,怎的不见景川侯府出这等人物?”
沈如絮缓缓睁眼,顿时猜到她们口中的祝公子是何人。
此前祝叙白说入京拜亲戚,没想到竟是景川侯府。
她淡淡笑了笑,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只好起身从另一边走出假山。
沈如絮沿着小路走,欲另寻僻静之地,哪曾想转过月门恰好撞见熟悉之人。
正是此前贵女们谈论的祝叙白。
祝叙白由小厮领着,见着沈如絮眼睛一亮。
“沈姑娘,”他作揖行礼,高兴道:“你也在这?”
沈如絮福身:“真是巧,竟然与祝公子在这遇见了。”
“沈姑娘这是要去哪?”
“去......四处走走。”
闻言,祝叙白忖了忖,转身对小厮道:“劳烦跟表哥说一声,我在此遇故人说会话,晚点再去见他。”
小厮应声“好”,然后离开了。
沈如絮愣了愣,没想到祝叙白会这般直接。
祝叙白打发小厮,回头问沈如絮:“我初来景川侯府,发觉园中景致极好,若不嫌弃,我陪沈姑娘走走如何?”
他把小厮都打发了,她能不答应嘛。
沈如絮无奈,只得点头。
两人池州分别至今日再见只过了月余,然许是他乡异地见故人令祝叙白格外欢喜,一路上他倒是颇多话题。
先是问沈如絮过得可好,再问她今日在看什么书。
沈如絮说她在学习打理铺子,祝叙白怔了怔。
“怎么,是否觉得经营买卖过于俗气?”她问。
祝叙白摇头:“并未,商业关乎国计,深系民生,即可强国也可富民,本就是大好事。但行商复杂艰辛,鲜少有闺阁女子从事,沈姑娘为何有兴致?”
沈如絮笑:“你也知闺阁女子多数待在闺中,我也是闲来无事想寻些事做罢了。”
祝叙白笑。
两人沿着荷池小路走,路旁蒲柳依依,花香醉人。沈如絮说着近日打理铺子的事,而祝叙白也谈着他接下来待在京城的理想。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走上拱桥。
然而,上了桥顶,却见桥的另一端也行来两人,正是陆亭知和景川侯的嫡孙女苏瑶。
四目相对,皆愣了愣。
本来想今天请假的,因为下午那会儿实在头昏脑胀得厉害。后来跑去吃了顿火锅出一身汗,发现居然退烧了,脑子清明了,于是赶紧跑回来码子,呜呜呜终于更新了。
对了,初初再宣传个预收《朱门绣户》,诗篇事业恋爱文,文案如下:
姜钰死前有诸多遗憾,她这辈子奉献给事业,亲情友情爱情稀缺,以至于闭眼时身边孤零零地只有一条狗陪伴。
再睁眼,她重生成了古代的叛逆少女。原主因为喜欢个书生而不惜背叛父母与之私奔,最后落得人财两空自缢而亡。
姜钰摇头,小姑娘太傻了。年轻漂亮,父母双全,这么好的日子居然不知道珍惜。
.
姜家是江南庐州商户,祖辈靠贩茶为生,到了姜老爹这一代经营不善被逼债夺财。又恰逢女儿叛逆为情自缢,姜老爹愁得白了头发。
却不料,恋爱脑的女儿醒来后像变了个人,孝顺,懂事,沉稳知礼。
还变聪明了。
姜家的生意在她手上,一天天地繁荣兴旺。
.
眼看姜家发达,求娶姜钰的媒婆踏破门槛。
但姜钰是不可能嫁人的,相夫教子非她爱好。不过,养个小情人倒是可以。
上辈子没谈过恋爱的姜钰,心里列了个小情人的标准——长得帅、八块腹肌、腿长。
她一眼就相中了铺子里新来的伙计。
姜钰:“小哥哥,我养你啊。”
.
曹国公之子谢旼南下办差遇刺,隐姓埋名藏匿于姜家铺子,然而入职第一天,东家提出了个很特别的要求。
为躲避风声,他只好答应吃软饭。
但没想到,这软饭越吃越上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