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清了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外面的天色一般阴郁,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也默契地向前逼近了一步,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门口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小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语带威胁,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阴沉,“我知道你们这些老手艺人,守着点老祖宗的东西当命根子。我告诉你,现在是商业社会,好东西要拿出来变现才能体现价值!藏着掖着有什么用?烂在手里吗?我出的价钱,保证比你和你爷爷一辈子趴在这破屋子里修修补补赚得都多!” 他的话语充满了对传统技艺的轻蔑和对金钱力量的盲目自信。
雨水顺着屋檐急促流下,溅湿了门口的石阶,也打湿了那男人锃亮皮鞋的鞋尖和裤脚。苏音站在门内,身形单薄,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却像一棵扎根深厚的翠竹,风雨中自有一股宁折不弯的气节与沉静。她再次举起便签,上面只有更简洁、也更决绝的两个字,笔力几乎要透纸背:「不卖。」
男人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他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是好好说话说不通了。”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那个离门最近的、身形较壮的年轻人立刻会意,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伸手便试图用力推开半掩的门扉。
就在那只粗糙、带着纹身的手即将粗暴地碰到门板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力量感十足的手更快地、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按在了门板上,挡住了对方的动作。是陆衍之。
他不知何时已完全调整了姿态,将苏音更严密地护在了身后。他的身形比那个年轻人更高,虽然穿着休闲舒适的羊绒衫,但常年身处高位、历经谈判场所蕴养出的强大气场瞬间全开,如同出鞘的利剑。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那个试图推门的年轻人,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冷冷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外的微胖男人,目光如同冰锥,带着洞穿人心的审视和不容侵犯的威压。
那伸手的年轻人动作彻底僵住,手腕被陆衍之无形的气势所慑,竟感到一丝寒意,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微胖男人也终于彻底注意到了陆衍之,他眯起那双精于算计的小眼睛,重新打量着这个气度卓然、此刻明显充当着保护者角色的年轻男人。“你又是谁?”他语气中的嚣张气焰不自觉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谨慎的试探, “这是我和苏家的事,阁下最好别多管闲事。”
陆衍之依旧没有理会他毫无营养的问话和威胁,而是先微微侧头,用眼神快速询问身后的苏音是否安好。苏音抬起眼眸,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心中那复杂的涟漪再次荡漾开来,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得到她的回应,陆衍之这才转回头,重新面向门外三人。他依旧惜字如金,而是从容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准确地按了几下,然后将其屏幕稳稳地朝向那个微胖男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正在通话的界面,备注的名字赫然是某个在本地文化界、收藏界乃至商业领域都极具分量和话语权的人物,那个名字足以让许多心怀不轨者掂量掂量分量。
微胖男人看到那个名字,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到确认后的忌惮,刚才那点残存的嚣张气焰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彻底熄灭。他再次仔细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打量了一下陆衍之,似乎想从他淡然的表情中读出更多信息,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的算计。
陆衍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机,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极其清晰且不容置疑的“请离开”的手势。他的表情冷峻,下颌线绷紧,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仿佛在驱逐不受欢迎的蚊蝇。
微胖男人脸色难看地沉默了几秒,腮帮子的肌肉鼓动了一下,看了看气定神闲、深不可测的陆衍之,又狠狠瞪了被他护在身后、面色平静的苏音一眼,似乎想撂下几句挽回颜面的狠话,但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带着湿冷寒气的字:“……哼,我们走。”说完,悻悻地猛地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带着两个同样面色不佳的随从,快步消失在迷蒙的雨幕深处,仿佛慢一步就会有什么厄运降临。
陆衍之没有丝毫耽搁,迅速而有力地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落下牢固的门闩,将一切风雨、寒意与不速之客都彻底阻隔在外。他这才转过身,面向苏音,深邃眼眸中的冰冷寒意迅速褪去,被清晰的关切所取代。“没事吧?”他脱口而出,随即又立刻拿出手机打字给她看。
苏音的脸色还有些微的苍白,是紧张过后尚未完全平复的生理反应,但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澄澈与平静。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关切之语,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写道,笔迹已恢复平稳:「我没事。谢谢您。他们……怎么会知道‘天青雨过’?而且如此直接?」
陆衍之眉头紧锁,接过笔,神色凝重地写道:「看来消息已经走漏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这些人不像普通的古玩贩子,更像是受人指使、专门负责‘扫货’的掮客或打手,目的性极强,就是为了秘方而来,手段恐怕也不会太干净。你以后独自在这里,一定要更加小心,加强防范。」他写下这段话时,心情有些沉重,甚至带着一丝自责。他意识到,苏音和她所守护的家族秘密,可能一直处于某种看不见的危险之中,而自己的到来,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加速了风暴的来临。而今晚,他只是恰逢其会,暂时驱散了乌云,但雷声已然滚过天际。
苏音看着纸条,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灯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然后她抬起头,望向窗外依旧滂沱的、漆黑如墨的雨夜,目光悠远而坚定,仿佛能穿透雨幕,看到某些必须守护的东西。她在纸上缓缓写下,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爷爷早就说过,怀璧其罪。但有些东西,比金钱更重要,是根,是魂。只要我在一天,就会守住一天。」
字迹清秀,却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温柔的决绝。
陆衍之看着这行字,看着她在温暖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仿佛蕴含着无穷韧劲的身影,心中某个柔软而许久未被触及的地方被轻轻触动。这个寂静的女子,她的世界不仅有着与古物对话的灵性与诗意,更有着一份不为风雨所动、不为利诱所惑的、坚韧纯粹的守护之心。他原本只是因为家族任务和对她技艺的好奇而停留,此刻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要与她并肩、共同面对前方未知风雨的冲动。
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瓦片,也敲打着人的心扉。今夜的不速之客,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已暂时平复,却预示着湖底深处潜藏的暗流,未来的路,恐怕不会如这工作室一般宁静了。而两人之间,因为这意外而共同的遭遇,因为这雨夜中的维护与被维护,似乎又多了一根无形的、名为“同盟”的纽带,悄然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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