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过雨，所以梦里的雨夜才会长得没有尽头。
孟云烟再度陷进沉睡时，宋青野正站在一墙之隔的走廊上。
“她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应激症。”医生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建议你带她转院检查一下……”
交代完事情，医生便离开了。他走时无声叹了一口气，只见宋青野垂眸愣着神，话不知听了多少。
过往的人从他身边过，来去匆忙，只剩下嘈杂的脚步声。过了很久，他才下意识伸手去裤兜里拿烟，拿出来那一刻，他突然顿住了。
他其实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至少昨晚之前是没有的。他昨晚做了一个梦，醒来便不记得了。
大抵也不是什么好梦。
梦醒后他摸过眼角的泪水，起身披了件大衣便开车出去了。凌晨三点，十几个公里去看海。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却突然像疯了一样。直到他站在栏杆上，海风一吹，整个人便都清醒了。
他那时是伤心的。却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话，“我来找你了，跟我回家吧。”
找谁回家？宋青野记不起来，心却痛得要窒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捂上耳朵，可心里却好像锁着一只困兽，它撞着门，将门撞得血肉模糊，嘶哑的喊着要他留下来。
于是他听见有人问：
“你听见了吗？”
“它在呜咽。”
宋青野问：“大海也会哭吗？”
“宋青野，回家吧。”又过了很久，他才听见那个人轻声说：“大海不会哭，它是拥抱世界的四分之三尽头。”
宋青野回去后，坐在阳台抽了很久的烟。
……
回过神时，宋青野面无表情的将烟扔进了垃圾桶，扔完他转身进了病房。
他进门，眸光便同孟云烟撞到了一起。他怔了一秒，走过去道：“睡不着吗？”
孟云烟抱膝坐在床头，双眼空洞着。她很轻的摇了一下头，顿了一会儿又突然道，“雨下一整晚，我没睡着。”
其实现在才白天。
宋青野看着她，少有的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在床边的长椅坐下，看着窗外雨浸润过的天色，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害怕睡着？”
孟云烟安静了很久，久到宋青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但是她说：“不是害怕。”
她坐在那儿安静极了，眼睫盖下苍白，长发掩住忧郁，枝干野蛮枯萎。
宋青野转头看着她，他其实很难说得清现在孟云烟的状态，好像很平静，又好像弥留之际的风。
“今夜没下雨，睡吧。”宋青野起身过去，替她拉好被子，又说，“别怕，下雨了我会叫你起床。”
孟云烟怔然的抬头看着他，眼泪倏然滚落，她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窗外的雨总是下不完？”
“为什么那里的夜总是长得没有尽头？”
“为什么我总是醒不过来？”
“为什么？”
她哭得没声没息，却难过极了。
“不会了。”宋青野虚虚的抱上她，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不会再有雨夜了。”
“谢谢你。”孟云烟回了宋青野一个拥抱。拥抱结束，她再度睡下。
宋青野替她盖上被子。孟云烟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宋青野你是春天。”
“宋青野是不是春天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你有个春意盎然的梦。”宋青野说。
“所以孟云烟，不要害怕睡着。”
-
20xx年9月12日。
雨下一整晚，我没睡着。（划掉）
夜太长了，我总是醒不过来。窗外总是下着雨，一直没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场雨停。
其实我中途有醒过，窗外根本没有下过雨，我不知道那场没有止境的雨到底是下在那里的。
我又要睡着了。
20xx年9月17日。
那场雨下在梦里。
梦里总是雷雨交加，房屋倾斜倒塌，一切都在腐烂不堪。
我想，逃过这一夜雷雨，将一片春天种进生命里。
20xx年9月20日。
我不害怕睡着。
可是我害怕再也醒不过来。
我会迷失在无止境的雨夜里，那时呢？谁又来叫醒我？
-
宋青野在长椅坐下，他支着头，另一只手将手机拿在手里，点进了备忘录，里面写满了日记。
这是他昨晚梦醒后，浑浑噩噩写的。
整整二十三篇日记。
都是孟云烟的。
他其实已经解释不通他现在的这些行为，就好像有什么拉扯着他一定要这样做。
他将备忘录拉到底，点了进去。
20xx年8月9日。
宋青野，再见。（划掉）
我要去拥抱世界了，祝你的春天永远盛大。（划掉）
宋青野，我命如云烟，等风来了我就要散了。（划掉）
带我回家吧，春天还在呢。（划掉）
宋青野，不要哭。（划掉）
丁香的花期太久了，它的根烂完了，等不到它开花了。（划掉）
宋青野，平安喜乐吧。
_
宋青野抬手遮了下眼睛，又看向病床上早已陷入沉睡的孟云烟。他出着神，如今的一切都太乱了，乱得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头很疼，就好像是突然间涌入了许多陌生的模糊的碎片。
那到底是什么？他痛苦的想着。
过了半刻钟，孟云烟睡了，她脸色仍旧很苍白，身上缠着许多的绷带，却还是执意要坐起来。
“宋青野。”孟云烟叫了他一声。
孟云烟看着他，突然拔下针头，说：“带我去看看海吧。”
宋青野僵坐在那里，没有回答她。
那一瞬间，脑海里无数碎片飞速拼接成一幕录像。
他想起来了，看海，孟云烟。
孟云烟死于跳海。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那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换季多雨。
少有的那几日，天气很好，孟云烟总是要出去看海。
那是个很寻常的日子，孟云烟披了件米格外衫要出门，她像往常很多次一样，吻过宋青野的眉眼，然后轻声说着“再见”。
“宋青野，要记得来带我回家。”她走的时候总是会这样吩咐道。
宋青野，每次都会去接她回家。
只是那一次，他再也没能接到孟云烟回家。他赶到的时候，岸边已经挤满了人，他听到无数的嗡嗡的讨论声，还有尖叫。
他挤进人群，看到了围观中心被人救上来的孟云烟。宋青野抱着她，手止不住的抖，他喊着孟云烟的名字，可是无论他怎么喊孟云烟都没有应他。
他抱着孟云烟，可是她的身体太冷了，冷得像冬天，他怎么都捂不暖。
后来孟云烟的骨灰，他撒在了海里。
她说喜欢大海，要顺着洋流去到冰川的尽头，拥抱世界的四分之三。
可是孟云烟啊，拥抱世界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你可不可以试着多爱一点宋青野？
他明明可以养好那株丁香的。
……
颠倒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宋青野的脑海，他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捂着脑袋，手机滑落到地上“啪”的响了一声。
“宋青野？”
“宋青野？！”
“宋青野，你怎么了？！”
他隐约到有人在叫他。
也许过了很久，浓重的窒息感褪去那一刻，宋青野睁开眼，入目还是刚才的病房。
他拿出手机，才发现脖子酸痛得紧，这时他才有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居然靠着长椅睡着了。
还做了一场梦。
那场梦，雨下了一整晚，没有停过。
他被困在梦里辗转了很久，后来他醒了，梦里的事都成了真的了。
孟云烟她真的随风散了。
-
宋青野有点分不清现实梦境了。
直到，他听见孟云烟问，“宋青野，你为什么哭了？”
“你也做噩梦了吗？”
宋青野抬手摸上面庞，才发现泪已潸然。他怔然了一会儿，点开手机备忘录，看到里面空白一片时，松了一口气，“不是噩梦。”
“不是噩梦也会那么伤心吗？”孟云烟侧头看着他，轻声呢喃着。
“会。”宋青野看着空白的备忘录，顿了一下，才说，“梦里，我养了一株丁香，明明今天还好好浇过水的。”
“……可是没过多少时间，它就随风散了。”宋青野安静很久，又说，“我以为我能养活它的。”
孟云烟听得出神。
“花难养。”孟云烟突然伸手拽了一下点滴管，手指拨动着控速的滚轮，“不怪你。”
“宋青野，下雨了。”孟云烟突然说。
宋青野转头看向窗外，果然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雨声淅淅打落在窗台上，苍青的雾色漫进屋里，人声好像远去。
宋青野起身，匆匆走过去抱住孟云烟，他的肩膀在颤抖，他哑声说：“孟云烟，不要走。”
孟云烟不回答他了。
因为她的身体冷得像冬天一样。
宋青野好像视之不见，他将孟云烟紧紧的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滚落，他呢喃着：“孟云烟，你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当窗外的雾气漫过孟云烟时，周遭的房屋都在飞速转变，从医院转到了岸边，又转到了那条小巷……
无数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宋青野看着，笑着，又哭着。
都是假的啊。
宋青野跑着，他拼了命的跑着，他跑过那条小巷，跑过那条街，跑到海边。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没人能在不认识的情况下，下意识叫出对方的名字。
也没人能下意识的知道对方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宋青野闭眼。
-
20xx年8月23日。
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家。
卡死了，这章就这样子吧ToT
天哪，作者写得很颠，希望不要介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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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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