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G城，寒潮刚退。
回暖的春风迎着淅沥的雨，从窗棂漫进，沾湿衣料一片，而趴在窗边睡着的少年，毫无所觉。
雨雾迷离的连廊尽头，有人撑伞而来。来人姿容清冶，乌发如瀑，穿着一身鸽灰色开衫大衣，身影像融进雾里。
她停在窗边，歪了一下伞，低头道：“宋青野，你怎的又睡着了？”
宋青野这才从混乱不堪的梦境里醒来，他应声抬头，正对上一双濯清的眼睛。
宋青野怔愣着，仍旧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那些梦太真实，真实得连痛都切肤渗骨。
“宋青野？”孟云烟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下一秒，宋青野倏的起身，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紧紧的抱进怀里。
伞从手中脱落，重重的砸在了青石板上。
“你……”孟云烟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宋青野哽咽着说，“我好痛。”
孟云烟怔愣着，好半响才发现宋青野的身体在发抖。斜飞的雨水四面八方沾落她身，肩头濡湿的衣物，她一时分不清是宋青野的泪还是雨水。
“宋青野，别怕。”孟云烟抬手熟练的拍着宋青野的后背，轻声道：“我在。”
过了很久宋青野才松开她。宋青野望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的眼睛里有太多太多的情感，浓稠的，压抑着的，失而复得的……
孟云烟下意识念出那几个字时，有那么片刻失了神。但只一会儿，她又神色如常的笑了一下，然后拾着掉落的伞，斜斜的靠上窗台，“宋青野，你要讲讲你的梦吗？”
宋青野别过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他伸手到窗外，雨水一滴滴落在他指尖，“什么时候下的雨？”
孟云烟转头看向宋青野，眸光又落在他伸出窗外的手上，雨雾里明明暗暗的光线错落在他身上，萧萧的，冷冷的，像末秋雨天的风。
“也许……是七点。”她说。
雨下得太大，噼里啪啦，话语混在风里，吹上窗棂，惊得屋里轻易的物什砰砰响。
院里也很吵，枝叶被风刮得狼狈掉落，又被雨水冲向下水道。这场没完没了的雨，滂沱的漫开了一场寂静。
过了很久，孟云烟很轻的说，“宋青野，你在害怕下雨。”
“……可是你最是喜欢雨天。”她眼眸低垂着，嗓音又轻又低，带着一种沉重的潮气落在屋里，“宋青野，你在害怕什么？”
宋青野嘴唇蠕动好几次，最终却开口说了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都知道了。”
孟云烟却摇了一下头，“不。”
她顿了一下，才说，“宋青野，你不属于这里。”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我不知'这里'究竟是指哪里。”她自顾自的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陷在一种奇怪的感觉里，就好像冥冥中我知道我已经走了。”
“可是我又确实还活着。我想不通，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直到我看到那片海。”
那天，她路过那片海，只是瞧上一眼，眼泪却已襟然。
她后知后觉的擦去眼泪，只是下一秒无形中好像有什么翻涌上来，一点点压上她的脊骨，灵魂，最后生生压断了她的一切念想和意识。
于是她看着自己变得空洞麻木，一步步越过岸台，坠进那片海里。
后来她在拂过的穿堂风里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雾很大，宋青野打伞站在雨中，身影模糊不清。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宋青野并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这个虚假的空间。
“……别说了。”咸涩的泪流落脸颊，宋青野压抑不住的发抖的身体滑落在地，他近乎哀求的说。
“宋青野，我困住了我自己。”孟云烟艰涩而又残忍的说，“最后却也困住了你。”
我的死困住了你的一生。
“可是宋青野，你的一生还那么长。”孟云烟闭上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渗进嘴里苦涩一片，“我不要你为我自困囫囵，回去吧。”
宋青野早已泣不成声。
最后孟云烟起身，开了伞，她转身背对着宋青野，却没走。
外面突然来了很多人。他们穿着实验服，在雨中已然不知站了多久。
他们眼里难掩的悲怆。
“宋青野，他们来寻你的，所以，你要走了吗？”孟云烟没有意外他们的出现，她转头看着宋青野，轻声问。
“下一次来，我还会再记得你吗？”问完，她垂下头，喃喃着，声音落进雨里模糊不清。
宋青野眼眸猩红，撑在窗栏边看着她，固执又执拗的说，“我不走。”
“我不走……”
可转瞬之间天地倾翻，天雷滚滚，滂沱大雨如注。
椅着的窗栏褪去颜色，变成了厚实的白玉栏，枝叶雨水滚动的青石路泛滥成汪洋大海，海水翻涌着冲上岸台。
宋青野怔愣着，下意识伸手去抓孟云烟的手，可孟云烟像被风吹散了，他怎么都抓不住。
于是他看着孟云烟往后坠进了海里，腥咸的海风刮乱了她的头发，她看着宋青野，眼里只剩一片蔚蓝，她笑着，说了一句话，宋青野听见了。
“宋青野，以后不要再来了。”
“不……”他拼命摇着头，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可是雨水混着海潮声，声声盖过了他的嘶喊。
“宋青野！”来人一拥而上，制住了宋青野。
可宋青野挣扎得厉害，眼见就要抓不住他，为首的青年几尽吼道:“宋青野，你还不愿面对吗？已经十年了。”
“……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死了？！”青年猩红着眼，艰涩道:“你醒过来的时间已经……已经缩短到只剩一个小时了。”
“你不能再动用梦境了。”
周遭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破碎成无数的碎片，漂浮空中。
那些碎片里存放着不同的意识和记忆，在消散前走马观花的回放着。
时间一秒，两秒……的流逝着，坍塌的裂缝快蔓延到他们脚下。
他们要走了，不然一切坍塌完，他们就再也走不了了。
“你们回去吧。”宋青野突然极致的冷静了下来，“周洛阳，带他们走。”
周洛阳想再劝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宋青野。”周洛阳攥拳在宋青野肩上，重重的锤了一拳，哽咽道，“……后会有期。”
“保重。”宋青野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哑声道。
接着，宋青野随着整个空间破碎成片。
散落的碎片，碰撞在一起，交织出一缕缕意识，那些意识像一条条线，牵连着，拼凑着，绕满整个梦境空间。
消散的最后，周遭变成黑色，无数的0和1成列浮现出来。
“滴！滴！滴！”
警报声响彻整层实验室。
后面还有一点，慢慢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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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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