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我站在梧桐小学四年二班的教室门口，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喉咙发干。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像一群欢快的鸟儿，而我却像只误入鸟群的蝙蝠，格格不入。
"新同学，进来吧。"班主任李老师轻轻推了推我的后背。
我低着头走进教室，感觉几十道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刺得我皮肤发烫。李老师让我做自我介绍，我张了张嘴，却只挤出一句细如蚊呐的"我叫阮念"，然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我的耳朵烧了起来。
"阮念同学刚搬来我们梧桐巷，大家要多多关照她。"李老师打了个圆场，指指第三排的空位，"你先坐那里吧。"
我快步走向座位，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嘀咕声："装什么清高啊。"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玩耍，我则像个透明人，独自坐在座位上翻看新课本。突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是程越学长！""他来找谁啊？"
我抬头望去，程越正站在我们班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他目光扫视教室，在看到我时眼睛一亮，径直走了过来。
"阮念，适应得怎么样？"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同学都能听见。
我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会特意来找我。几个女生投来惊讶的目光，其中包括刚才说我"装清高"的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孩。
"还...还行。"我小声回答。
程越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牛奶和一个小面包放在我桌上："早上看你没吃多少早饭，这个给你。放学后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我点点头，感觉周围的视线更灼热了。等程越离开后，那个马尾辫女生立刻凑了过来。
"你认识程越学长？"她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住在我家隔壁。"我如实回答。
"我是刘雯。"她突然友好起来，"程越学长可是我们学校的明星学生，成绩年级第一，还是学生会干部。"她的眼神飘向门口，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喜欢程越。难怪对我态度突变。
放学后，程越果然在校门口等我。回家的路上，他问我学校的情况，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刘雯的事告诉了他。
"刘雯？"程越皱了皱眉，"她爸爸是区教育局的，有点娇生惯养。她为难你了？"
"没有。"我摇摇头，"就是...有点奇怪。"
程越轻笑一声："你不用理她。对了，明天周六，巷子里的孩子们约好去公园玩，你也一起来吧？"
我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着程越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周六早晨，我磨蹭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出门。程越已经在院子里等我，他穿着浅蓝色T恤和牛仔短裤，阳光下显得格外清爽。
"准备好了吗？"他笑着问。
我点点头，紧张得手心冒汗。梧桐巷的孩子我大多只在搬来那天见过一面，几乎都不认识。
公园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个孩子，年龄从**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程越一出现，他们就热情地打招呼。
"这是我邻居阮念，刚搬来不久。"程越介绍道，"她有点害羞，大家多关照。"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立刻拉住我的手："我是林小雨，住巷尾那家！我们去玩秋千吧！"
就这样，我被拉进了这个小团体。程越始终在我附近，每当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时，他总会适时地插进来解围。渐渐地，我放松下来，甚至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中午，我们在树荫下野餐。程越从背包里拿出三明治和水果分给大家，我注意到他的三明治比其他人的简单很多，只有几片青菜和一点火腿。
"你不吃鸡蛋吗？"我小声问他。
程越摇摇头："我妈对鸡蛋过敏，家里基本不买。"
我把自己三明治里的煎蛋分给他一半："我吃不完。"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接受了。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我忽然觉得他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好看。
回家的路上，程越突然问我："想学骑自行车吗？"
"我...平衡感不太好。"
"没关系，我教你。"他拍拍自己那辆蓝色自行车的后座，"先试试感觉。"
我小心翼翼地侧坐在后座上，双手紧紧抓住座位两侧。程越蹬起踏板，自行车缓缓前行，夏日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清凉。
"感觉怎么样？"他回头问我。
就在这时，一只麻雀从我们面前飞过，发出"啾啾"的叫声。我脱口而出："是麻雀妈妈在找孩子。"
程越刹住车，惊讶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朵立刻烧了起来："我...我猜的。"
"不，你刚才的语气很确定。"程越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能听懂鸟叫？"
"不是听懂..."我咬着嘴唇，"就是...能感觉到它们叫声里的情绪。那只麻雀听起来很着急，像是在呼唤什么。"
程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纯粹的惊喜："这太神奇了！你一直有这种能力吗？"
我点点头，心脏砰砰直跳。除了父母，我从没告诉过别人这件事，因为之前有人说过我"想象力太丰富"甚至"古怪"。
"能再展示给我看看吗？"程越轻声问，眼神里没有嘲笑，只有真诚的好奇。
我们停在路边，我闭上眼睛，聆听周围的鸟鸣。
"那棵树上有两只白头鹎，它们在吵架...大概是为了巢位。远处那只乌鸫在唱歌，它很开心，可能是刚抓到一条蚯蚓..."
当我睁开眼睛时，程越正专注地看着我，眼里满是赞叹："阮念，这真是...太棒了。"
他的反应让我胸口涌起一股暖流。那一刻，我感觉到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特殊的联系，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从那天起，程越经常带我去各种地方"听鸟"。我们去了公园、河边甚至郊外的小树林。他会认真记录我描述的鸟类情绪，甚至买了一本鸟类图鉴来对照。而我则越来越习惯在他面前展示这个"特殊能力"，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从不觉得这很奇怪的人。
一个月后的周末，程越邀请我去他家玩。这是我第一次进他家，一栋比我家稍小的两层楼房，一楼是程家经营的小杂货铺。
"我爸去进货了，我妈在楼上休息。"程越带我穿过堆满货物的狭窄走道，来到后面的小院子。
院子里种着几盆花草，角落里有一棵矮小的橘子树。程越从树下挖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几颗水果糖。
"我藏的宝贝。"他得意地眨眨眼，分给我一颗，"我妈不让我吃太多糖，说对牙齿不好。"
糖很甜，带着浓郁的橘子味。我们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程越拿出一本素描本给我看。里面全是各种建筑的草图，有些是现实中的房子，有些则是他想象中的奇特结构。
"我想当建筑设计师。"他指着一幅高楼的设计图说，"建造能让人感到幸福的房子。"
我正想回应，突然听到二楼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是玻璃杯打碎的声音。程越脸色一变，立刻冲进屋里。我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二楼卧室里，一位瘦弱的女性正弯腰想捡地上的玻璃碎片，她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妈，我来。"程越快步上前，小心地扶她回到床上，"您需要什么？"
"只是...想喝点水。"程母虚弱地说，然后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我，"这是...？"
"阿姨好，我是阮念，住在隔壁。"我小声说。
程母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啊，小越经常提起你。他说你是个特别善良的女孩。"
程越的耳朵尖红了，他迅速收拾好碎片，倒了杯温水递给母亲："您先休息，我带阮念去阁楼玩。"
阁楼很小，堆满了杂物，但程越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放着一个旧坐垫和小桌子。阳光从天窗斜射进来，照亮了漂浮的尘埃。
"我妈有慢性肺病，不能劳累。"程越轻声解释，语气平静得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天气变化时容易发作。"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程越似乎有些惊讶，但没有抽开。
"我爸经营杂货铺很辛苦，所以我要多照顾家里。"他继续说，眼神落在远处，"不过没关系，等我长大了，赚很多钱，就能给妈妈请最好的医生。"
那一刻，我看到了程越的另一面——不只是学校里风光无限的优等生，更是一个早早承担起家庭责任的儿子。我忽然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的画很好看。"最后我指着他的素描本说，"你一定会成为很棒的建筑师。"
程越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阁楼里像一盏温暖的灯："谢谢你，阮念。"
那天临走时，我在楼下遇到了程越的父亲。程卫东是个高大严肃的男人，眉眼间和程越有几分相似，但缺少了那份柔和。
"叔叔好。"我礼貌地打招呼。
程卫东点点头，态度礼貌但疏离："小同学，以后别总来找程越玩，他要学习还要帮家里干活。"
我的心一沉，刚要回应，程越已经站到了我前面："爸，阮念是来帮我复习英语的，她发音很标准。"
程卫东的表情缓和了些："是吗？那...欢迎常来。"说完就转身去整理货架了。
回家的路上，程越安慰我："我爸就那样，对谁都不太热情，但不是针对你。"
我点点头，心里却明白程卫东确实不太喜欢我和程越走得太近。这个认知让我胸口发闷，像是被人轻轻攥住了心脏。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着程越在阁楼上说的话，还有他照顾母亲时的样子。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我想象着此刻他是否也在同一片月光下，或许正在学习，或许在帮家里清点货物。
我翻出日记本，写下今天的感受："今发现程越和我一样，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们交换了秘密，这让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我们连在了一起。"
合上日记本，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程越手掌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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